那遊魂被宮無歲拘着,逃脫不得,隻能老老實實在前頭帶路,路上偶有遊魂擋路也很快就跑遠,對幾人唯恐避之不及。
一鬼四人摸黑走路,跟着遊魂七拐八拐,卻怎麼也走不到盡頭,這小小的酒樓竟似無窮無盡一般,約莫一刻,前頭終于出現光亮,一盞赤紅的燈籠立在風中,巋然不動。
那遊魂圍着燈籠繞了幾圈,神态迫切,宮無歲伸手撫上燈籠,手卻直直穿了過去。
看來這便是障眼了,隻要踏進就能回到現世。
他想也未想,先把背後兩個不省事的小孩扔了進去,一回頭,那遊魂神情惶恐,一張臉歪七扭八,正跪在地上求饒。
宮無歲收回拂塵,放它一馬,卻見沈奉君看着遊魂,似在思索。
宮無歲道:“你在想什麼?”
“迎客樓中有鎮鬼符,又常有修士入住,不可能有陰氣聚集成障。”
且迎客樓那麼多人,就算這些鬼是被聞楓月和越蘭亭身上的鬼手印吸引來,那為什麼又把宮無歲和沈奉君引入障中?
他們隐瞞身份來到磷州,第一晚就遇到這種事,未免太過巧合,宮無歲也心知肚明,此事必定有幕後推手,隻是不知到底是沖誰來的。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人未多說什麼,先離開障眼。
剛回到現世,越蘭亭的聲音就落進耳中:“你不是說迎客樓絕對安全嗎?現在我帶來的人都死了,連小爺我都差點死了,你要怎麼交代?”
地上并排躺着十幾具幹癟可怖的無頭屍體,四周都圍了人,越蘭亭抱着劍咄咄逼人,那老闆節節敗退:“這個……這個……我們迎客樓真的是方圓百裡最安全的地兒啊,這鎮鬼符一沓一沓地貼上去,就連跑堂打水的都是練過的,越小公子明鑒,此事真與我無關啊!”
宮無歲聽他說鎮鬼符,轉頭看向他們出來的地方,卻見紅木柱上貼着張嶄新的黃符,他揭下一看,臉色卻一變,擠進人群将黃符往桌上一放:“老闆,這就是你們迎客樓的鎮鬼符?”
老闆點頭如搗蒜:“是是是!這鎮鬼符可是大師開過光的,五百文一張,十張還能打八折,我可是花大價錢請了一百張,迎客樓裡裡外外都貼上了!絕不可能有鬼的!這些大人的死真不關我們的事!”
“是嗎?”宮無歲的手指在黃符上點了點,一把揪住掌櫃的耳朵,把人拖過來:“你再好好看看。”
“疼疼疼疼——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那掌櫃哀叫着求情,一雙圓眼瞪着黃符,十足委屈,“要我看什麼,到底怎麼了?”
聞楓月和越蘭亭也湊過來,圍觀衆人一頭霧水,卻聽沈奉君道:“這是引鬼符。”
衆人登時駭然,宮無歲難得耐心解釋一下:“這鬼符左右颠倒,筆畫缺東少西,不該有的都有,該有的一個沒留,乍一看是鎮鬼,其實是引鬼聚陰所用,老闆,你确定這是你貼的?”
那老闆盯着黃符看了片刻,臉色登時一片青白,難以置信:“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說着,忽然想起什麼,伸手解下身上錦囊,取出一張折好的符紙,抖着手拆開,放在一起比對:“我這裡就有一張,我敢擔保我買的是鎮鬼符……公子你看,這兩張不一樣!這不是我買的!有人把我的鎮鬼符改了!”
宮無歲聞言去看,果然見兩張符紙不同,他一回頭,沈奉君已然會意,獨自上了樓,沒過多久就帶着幾張黃符回來了:“都是被替換過的鎮鬼符。”
宮無歲問他:“換了哪些地方?”
結果不出所料,除了迎客樓大堂的障眼處,還有夜照城的四間房,聞楓月的房間,加上沈奉君和宮無歲的房間。所以偌大一個迎客樓,就隻有他們幾人入障。
一夜之間死了十四個人,且還是夜照城的人,又死狀詭異,衆人未免人心惶惶。
來收妖除鬼的修士已經在打退堂鼓:“連夜照城的人都躲不過,我們要不還是趁早回師門吧……這地方太危險了。”
本地人更是人人自危:“會不會……會不會是那家人回來了?當初他們死得那麼慘,怨氣不平……所以也要拿我們開刀?”
“冤有頭債有主,滅他家門又不是我們,何苦來找我們的麻煩?”
“是他們……一定是他們,”掌櫃指着引鬼符上的一處紋樣,喃喃自語。
衆人神色各異,眼見掌櫃害怕到自說自話,越蘭亭卻皺起眉,嫌棄道:“你在嘀嘀咕咕什麼?這有什麼可怕的,小爺我都還沒死,要是鬼來了肯定讓你們先跑。”
那掌櫃卻搖搖頭,仍是喃喃自語:“沒用的……沒用的。”
宮無歲卻敏銳地察覺他話裡有話,見他指的地方像是個“川”字,不由道:“掌櫃的,你說的‘那家人’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