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未期和江泱常年征戰,對那東西再熟悉不過。
看着範流塵愈發難看的臉色,鐘未期笑了“你負責我跟楚公子,那位小兄弟則負責讓我們的人喝下帶有瀉藥的水,分工明确啊”
鐘未期的話一出,範流塵的臉徹底白了。
楚秋池沒心情看他多變的臉色,等鐘未期站直身子後,把範流塵刻意省去的事補上了。
“範松讓你對付我和鐘小将軍,是認為我們兩個是玄城如今的主心骨,隻要我們一死,你們手底下的暗衛下了瀉藥得手,範松再組織一次所謂的倭寇攻城,整個玄城都将淪陷”
“然後,他再派大軍跟‘倭寇’盤旋,殺了參與此事的所有人奪回玄城,他得了好名聲,我們這些叛賊也對他沒了威脅”
“我說的對嗎?範、流、塵”
楚秋池将所有細節補全後,将腰間的滄難遞給了鐘未期。
他的确承諾過範流塵如實道出這些事後,他就留下這人一條命,但前提是,全都如實道出。
範流塵的确沒說謊,但他也的确省去了一些事。
如果不是宋青壁記得在膳食下藥的人眼眸澄澈,而後來抓到的人卻眼神渾濁,哪怕樣貌相同也不是同一人,他們還真是防不勝防。
在楚秋池進前廳看見角落裡的另一個人後,他就想明白了整件事。
他本就擅探查人心,更遑論他們幾個人相處久了,幾個眼神下來都能傳達些淺顯的意思。
範流塵想跟他玩心計,無異于以卵擊石。
至于幫範流塵從地牢出來下藥的人,隻有可能是程家人。
除了那位程夫人和程二公子,也沒人能做到這些。
既然範流塵跟自己耍心眼,那就是他自己毀了約定,那自己要殺了範流塵,又何嘗不可?
楚秋池接過雲山遞來的湯藥,皺了下眉便直接灌下去,随後放在一邊,看鐘未期戳瞎了範流塵的眼睛。
再次失明後,範流塵捂着雙眼趴在地上跟獸類一樣哀嚎,手指縫隙間全是從眼睛處流出來的鮮血。
他的身上還穿着囚衣,頭發亂得不像話,雙腳被鐐铐拷住,手上臉上都是灰塵和新鮮的血,當真是狼狽極了。
楚秋池被吵得煩,面上卻沒表現出什麼。
他這些年早就習慣了藏着情緒,每次情緒外露也都是為了達到必要的目的。
真要細究起來,大概也隻有幾月前在秋院跟鐘未期還有另外五個人待在一起說笑的時候不會可以藏着。
他能感覺到那時的自己很放松。
這種放松從前隻在鐘未期面前出現過。
楚秋池在心中輕歎口氣,不知下次再聚又是何時。
心中一團亂麻,思緒亂飛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鐘未期的聲音。
“申旭,把他拖出去處理掉,記得嘴堵上再帶走”鐘未期的整個人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看着感覺臉上滿是嫌棄。
等安靜下來,範流塵也被拖走後,鐘未期的眉頭才稍稍舒緩開來。
他側了側身,挑起一縷楚秋池的頭發“給你揉揉?”
楚秋池一愣,細想一番,又突然覺得,鐘未期能夠發現自己的不耐,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這個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再努力藏,都藏不住。
想來也就當初雙方并未說開的那段日子,是鐘未期這些年唯一一次犯傻。
楚秋池笑着搖搖頭,說道“已經好多了”
鐘未期嗯了一聲,指尖繼續繞楚秋池的頭發,視線卻落在了桌上的瓷碗。
精緻的瓷碗裡還帶着藥渣,一看便知味道絕不會好。
楚秋池不愛喝藥,他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苦味,這些年為了不吃藥,就算生了病都是忍着誰也不告訴,好幾次喝藥都是自己哄着騙着喂下去的。
但在剛剛,鐘未期看得分明,楚秋池隻是輕輕皺了下眉就一口把藥給灌了下去,沒有鬧别扭,也沒有吃糖壓味。
他的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明明看到楚秋池不再糟蹋身子了他該高興才是。
或許是鐘未期矛盾的樣子太明顯,楚秋池擡頭伸手撓了撓鐘未期的下巴安撫地笑了下“沒事的,我喝着也沒覺着多苦”
聽到楚秋池這麼說,鐘未期突然更難受了。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這矛盾的源頭是什麼。
不該是這樣的。
這些日子事情不斷,他又經曆了父親離世,楚秋池本來就在乎自己,所以他什麼都不說,隻是無聲的去做。
不管是穿着單薄衣衫站在屋外看着自己,身子沒好全的情況下守夜陪着自己,還是現在為了早日養好身子對抗範松結束這一切而不停的喝藥。
從來就不隻有他一個人難受消沉,隻是因為楚秋池習慣了對自己付出,所以什麼都不說,在出事的時候挑起大梁,把那些消沉不喜全都壓了下去。
長輩的離世,愛人的消沉,對抗皇權的壓力全都一股腦壓在了楚秋池的身上。
楚秋池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自己,所以連苦味都嘗不太出來了。
想明白的一瞬間,鐘未期像是被無數根尖刺紮穿了心口,淌着血,漏了風。
到最後全都化作一灘血水,化作一片虛無。
徹底變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