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無水打算放棄抵抗的時候，一股黑氣猛然從他的身上湧現出來，留下了一縷罩在他的眼睛上，剩下的則迎上沖撞過來的生靈。

李無水就像是包裹着匕首的柔軟皮革，這縷微弱的黑氣離開了他的身體，便像尖銳的刀鋒般直沖敵人的要害而去。李無水的靈氣固然霸道，但終歸是正派師父手把手教出來的規矩路數。而這股黑氣則更肆無忌憚，根本不考慮收斂那些幾乎滿溢出來的惡意，以摧枯拉朽之勢往前沖去。

生靈幾乎在頃刻間就灰飛煙滅，因為怨氣供給的消失，後面那隻怨靈也逐漸消散，作為宿主的高生則是直接昏了過去。那道纏繞在李無水身上的黑氣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沒留下一點兒痕迹。

“喂！李無水！”一道聲音傳來，李無水剛才渙散的視線這才得以聚焦。見跑過來的人是林凜，他提着一口氣，指了指倒在旁邊的高生：“遺忘咒。”

林凜見李無水一臉慘白，卻仍舊維持着面上的冷靜端着大師兄的架子指使自己，一時間有些氣悶：“我知道，還用你說嗎！”

李無水聽見林凜肯定的回答，倒頭就暈了。長期的睡眠不足加上今天消耗了過多的靈力，又要面對生靈，對于李無水來說，這已經是踩在精神崩潰的邊緣極限工作了。因此，他自然也沒精力再分神去聽出林凜有些奇怪的語調了。

林凜這邊把事情收尾，卻隐隐覺得不對勁。為什麼這裡會多出一個高中生，而且還逼着李無水用了這麼大一個陣法來隐匿行蹤……

思及此，林凜又偷偷向李無水的方向撇了一眼。

然後就看到李無水昏倒在地上的畫面。

林凜眉心一蹙，意識到自己可能闖大禍了。

.

李無水一覺醒來的時候，感覺身體意外地輕盈，也沒有往常那種頭昏腦漲的感覺。他習慣性地從床邊摸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上午十一點。

果然，他就知道自己的身體經不住這麼來回折騰。

事已至此，李無水反而不着急了。橫豎都要被記過，不如利用連帶着的午休時間徹底讓身體恢複好精力，下午才能更好的學習。

當然了，也有别的事情需要在宿舍處理。

李無水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起床，從櫃子裡拿了瓶牛奶喝，接着就開始巡視自己的宿舍。

昨天因為疲憊腦袋不清醒，現在仔細一想，到處都是漏洞。從昨晚自己睡覺的異常到高生的出現，妖力陡增神志卻依舊單純的怨鬼……恐怕是有人在背後做手腳了。

李無水擰上牛奶瓶，随手把它平放在桌子上。

他輕輕撥動瓶頸，讓瓶子轉了起來。

六秒鐘後，瓶子緩緩停下，瓶口正對着李無水床鋪的位置。

李無水擡眉，并起手蹲身往床底下一摸——兩個指頭都沾上了灰燼。李無水雙眸微眯，用拇指輕輕揉搓了兩下，旋即站起身将手上的灰用紙巾擦幹淨，神色不明。

如果這張符沒有燒成灰，它的觸感和紋路，想必是李無水再熟悉不過的那種。

就在這時，宿舍門被人推開，林凜提着兩個袋子走了進來。他似是沒料到李無水這麼快就會醒過來，吓了一跳：“你怎麼在這？”

李無水擡眼瞥了一眼這位師弟，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明：我自己的宿舍，我在這不是很正常？

或許是因為沒做好直接面對李無水的心理準備，又或者是因為李無水現在整個人的氣場都有點不對勁，林凜竟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李無水雖然面上總是神色淡淡的，但确實是個老好人。好說話，脾氣也好，所以師父才會讓他别總慣着林凜。而此時他臉上的神色則是徹底的淡漠，仿佛眼前并沒有林凜這個人一般，也沒有主動開口詢問林凜到這裡的原因。

這讓從小到大都被大師兄“寵”着長大的林凜有些不知所措。

“這、這是校門口那家艇仔粥，我吃午飯順帶給你買的。你的同學知道你身體不舒服，上午已經幫你請過假了。你要是感覺還沒休息好，我再幫你請一個下午的。”林凜硬邦邦地挑起話題，把手裡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又沒了聲。

李無水暫時懶得搭理林凜，隻随意回答道：“不用。”

林凜從剛才就一直在熱臉貼冷屁股，見李無水還是愛答不理的樣子，怒道：“行，你就可勁兒造吧，到時候真在大庭廣衆之下暈倒了，就等着師父讓你回山裡修煉去！”說罷也不給李無水反應的機會，摔門而去。

等林凜離開了，李無水這才從床上坐起身，來到窗台旁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今天的小草似乎有些蔫巴，像是被太陽曬到了一般。李無水打開窗戶，外面的雲壓得很低，大風席卷而過，分明是要下雨，哪裡來的太陽？

“小草，我昨天看到生靈了。”李無水垂下眼，如玉石般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小草的葉子，“生靈……自從師父把你的種子交給我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說罷這句話，李無水沉默了好一會兒。劇烈的風吹得窗戶咣當作響，涼氣直往他衣服領子的裡灌，倒是讓他逐漸冷靜了下來。

罷了。

有些道理，就算跟林凜說了他也不會懂。就好像林凜不明白為什麼自家大師兄會那麼怕鬼，明明一身天賦卻偏要像個老鼠一樣躲藏過日，恨不得直接消失在捉鬼界一樣。

李無水不想解釋，也不願意解釋。

“要是有一個人能明白我眼中的世界就好了。”李無水喃喃道。

小草依舊是蔫巴的樣子，就那麼靜靜地垂着頭，陪在李無水的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