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量不高，蕭風拎着她跟拎着隻孱弱的小雞一般，走到桌案前一松手，人就倒在地上。

阮阮看向她從華麗衣服裡伸出來的雙手，手背上新傷舊傷疊加，十個手指都被剝去指甲蓋，光秃秃地露着血肉！

阮阮駭然，看向成煦的眼裡帶着不解與畏懼。

成煦揚了揚手，蕭風摘下她頭上的麻布套子後就離開了包間。

阮阮回首看去。

！！！

淩亂的發髻之下，那張臉與自己像極了！

這是林熙？！真的林熙？！

“林熙。”成煦喚了一聲。

地上跪着的兩個人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地都抖了一抖。

林熙自三月前被抓獲，一直關在诏獄，在潮濕陰暗的牢房裡受盡百般刑罰。

晚上睡覺時，會有老鼠、蟑螂爬過她的身體，啃咬她破開的傷口，吸食溫熱的鮮血。

金銀堆裡養出來的侯門貴女被折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月前她突然被帶離了诏獄，被關在一個院落中，不再用刑，她也因此得以喘息修養。

她雙手撐地，緩慢地支起身體，看到那個與自己面容相似的女子時，眼中瞬間迸發出憎惡的目光，狀如惡鬼！

阮阮汗毛戰栗，驚慌之下抓住了殿下的衣擺。

阮阮嘴唇微長，剛想說話，就被打斷。

“我不想聽你說了。”成煦将自己的下擺扯了出來，視線落在林熙身上，“将你知道的，講給她聽。”

林熙不敢不答，拜了一拜後，跪伏着道：“林氏繁盛之時，門下幕僚衆多，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其中有一道姑名喚素塵，精通制毒之術。受林氏豢養多年，姑姑暗中命其在民間尋一年齡、樣貌與我相仿之人，以備後用。”

“果不其然，五年前爹爹為保權勢，在先帝駕崩之前求得一道與殿下聯姻的遺旨，”林熙咬了咬牙，“我心中害怕，不敢與殿下成婚，姑姑便将養在江南的替身捉了來替嫁。”

“此事是姑姑一手操辦，我真的不知道！”林熙以頭觸地，“哐哐”作響，“她所中的劇毒也是素塵所制，與我無關！請殿下放我一條生路！”

阮阮在聽到師父名字時已經散去周身所有的力氣，怎麼會是這樣？

當年江北汛期爆發，流民遍野，家家戶戶不是賣兒鬻女，就是易子而食的慘狀。

娘說弟弟還小，隻能将她換了出去。

是師父路過救下了她，給了她一錠銀元寶，讓她交給娘親。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錠元寶放在手心裡沉甸甸的觸感，和師父牽着她離開時溫暖有力的手。

怎麼到了她的嘴裡，都變成了蓄意為之。

拯救自己于水火的恩人，變成了置自己于死地的仇敵？

“住口！”阮阮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唰”地一下站起來，“師父的清白豈能由你這樣污蔑！”

林熙看着衣冠楚楚的人，冷笑道：“你若是經曆過诏獄的酷刑，就知道我說的是真話。”

阮阮雙手緊握成拳，脖子臉頰漲地通紅，轉頭看向成煦，眼神裡帶着懷疑。

這會不會是殿下的謀算？

成煦靠坐在圈椅裡，燭光照亮他一半的面容，輕蔑地一笑。

“你甯願懷疑我，也不願意相信她說的話？”

阮阮像是被雙面刺着，一時間困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成煦大發慈悲般站了起來，喚了一聲：“蕭風。”

蕭風推門而入，将林熙又帶了出去。

成煦牽起她的手，帶着人走到窗邊，木制窗戶一推開，街上喧鬧嘈雜的聲音撲面而來。

人間煙火、燦若明霞，遠處河邊的許願燈還在悠悠蕩蕩地飄着。

成煦在她身後半圈着她，雙手搭在窗台上，俯身貼在她的耳畔，說話間嘴唇會碰到耳朵。

“你喜歡江南，喜歡溫馨舒适的山水庵，還有隔壁的徐家哥哥，”他的聲音輕柔，呼出的溫熱氣息一個勁兒往她耳朵裡鑽，說出的話卻如冰冷尖刀往她最脆弱的心頭紮去，“這些如今都被撕爛了，你還想回去嗎。”

阮阮心煩意亂，不想聽他說話，不想被這樣禁锢着，她伸手去推，卻如銅牆鐵壁紋絲不動。

“我不信一面之詞！”

阮阮怒目而視，眼中如有火焰，厲聲駁斥。

“是先太後抓的我，為的是給林熙替嫁，如今為了脫罪，卻将所有罪責都歸于師父身上，她們才是始作俑者！”

州橋街上駛來一輛華麗的馬車，衆人紛紛從旁退讓。

馬車從望金樓前經過不久，就從馬車上推下來一名衣着精美的女子。

衆人争先恐後地探頭去看，議論紛紛。

女子正是剛才的林熙。

她捂着臉站起來，想要跑卻因腿腳受傷跑不快。

成煦神色平靜地從窗邊取下挂着的一把弓箭。

如平日裡在校場練習騎射般，握着阮阮的手搭箭、拉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