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課,皇子公主們皆要回宮休息。待伴讀們理好了文房用具,他們陸陸續續和座上二人見了禮告了退。
殿裡漸漸空了,隻有永平還磨磨蹭蹭着,胡亂理着筆,眼睛時不時向永嘉這兒瞟來。
永嘉覺得奇怪,有什麼話非要兩個人偷偷說的?
裴清見狀,說自己去找蔡先生,趨步出去了。
見着裴先生的衣角消失在屏風後,永平趕忙跑到了永嘉的身邊。
她扭扭捏捏一笑,拉住永嘉的袖子,趴到她的耳邊道:“永嘉姐姐,裴先生好厲害呀。”
永嘉知道這是在說慶王的事,她望了望屏風,裴清的身影已然不見,卻還是壓低聲道:“厲害歸厲害,但是你别同别人這麼說,不然要給裴先生招仇了。”
永平用力地點了點頭,揶揄一笑:“永嘉姐姐,我覺得裴先生好像喜歡你呀。”
......這實在語出驚人。
永嘉道:“怎麼會呢?你一個九歲的小姑娘,怎麼琢磨這種事兒?”
永平理直氣壯道:“不是我琢磨,是我一看就這麼覺得。永嘉姐姐你看,别人都不敢頂撞九哥,但是裴先生竟然把他打了,還教訓了他!如果不是裴先生喜歡姐姐你,他怎麼會這麼英勇呢?”
永嘉默了默,好一會兒才道:“隻是因為裴先生道義。”
說罷,她咬了咬牙。放在今日之前,裴清和道義這兩個字沾不上半點邊。
永平摸了摸下巴,裝作一副小大人狀:“嗯......可是永嘉姐姐你低頭看課業的時候,裴先生總是往你那兒看呢。”
怎麼讓永平發現了......永嘉真的想用手捂住臉。
宮裡的小孩實在太精了,三兩下就能瞧出不對勁。但即便永平瞧出來了,再如何也不能和小孩子讨論這種事情。
她無奈地摸了摸永平的腦袋:“好啦,你要是真這麼覺得,就藏在心裡不說出來,不然别人笑話裴先生呢。你再不回宮,你母妃又要訓你的話了。”
永平嘟嘴道:“為什麼會笑話裴先生?”
永嘉道:“因為喜歡是一個要藏起來的事情。”
她是在祁隐之後才了悟這個道理的。
永平又貼近她了一些:“那永嘉姐姐喜歡裴先生嗎?你隻和永平偷偷說,永平替你藏起來。”
永嘉噎了一噎,道:“不喜歡。”
永平摸了摸鼻子:“裴先生比蕭承遠哥哥好一些,蕭承遠哥哥看起來太兇了,永嘉姐姐你還是嫁給裴先生比較好,因為裴先生他這個人看上去很溫柔......”
永平的話滔滔不絕地說着,永嘉朝她的伴讀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堆着笑,将仍說着話的永平拉出去了。永平掙紮着沒成功,不服氣道:“哎,本公主話還沒說完呢!”
小人兒的身影轉到了屏風後,終于送走了小丫頭,永嘉松了一口氣,卻聽永平的聲音又脆生生地在殿外響了起來:“裴、裴先生,你怎麼在這兒站着呢?”
永嘉一驚,雙手捂了臉,有些生無可戀。
殿外的人說了幾句話,小姑娘含着笑的聲音遠了。屏風上,漸漸映出那人修長勻稱的身影。
裴清入了殿,遙遙地朝永嘉一笑:“蔡先生已然出宮了,殿下姐妹二人還在叙話,微臣便在殿外等了等。”
永嘉放在膝上的手指不安地屈起,不知道裴清聽沒聽見她和永平說的話,永平的嗓門向來大得很。雖然她應該沒說什麼不該說的,但畢竟是在背後說他。
心裡不安,她面上卻淡然:“原是如此,那麼本宮也當回長明宮了。”
還未等她起身,裴清就穩步走到她桌案前,含笑道:“殿下剛剛怎麼不走呢?”
永嘉頓住了。她本該在弟弟妹妹們走的時候一起走的,但是......但是她心裡還疑惑着呢!他怎麼來了文英殿,又怎麼敢打慶王?這些要緊的問題,她不能不問。
隻是不願自己開口說想和他聊天罷了。
她斟酌道:“剛剛走太擠了,等緩一緩再走。”
“殿下一貫都聰明。”裴清點了頭,話語恭謹,嘴角卻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殿下午膳應當用得遲吧?正好天氣好,微臣想請殿下喝盞茶叙叙話,不知殿下可否賞臉?”
永嘉的手絞上錦帕,輕聲道:“可以。”
讀書的皇子公主們都回了宮,重華宮園中安安靜靜,唯餘幾聲鳥啼。
二人在一亭中坐下,阿泉呈上新沏的君山銀針,又拎上一件黃木雕花六角食盒,拿出兩碟子糕餅。
裴清道:“這是東來順的梅花糕和天韻館的梨花酥,殿下嘗嘗,東來順的糕做得與江月樓的可有不同。”
糕點精緻,确是這二家的無疑。永嘉努力沒讓自己露出惑色,隻是嗯了一聲。
她喜食糕點,要是沒胃口用正膳,便是一盞茶一碟子糕就打發了。她的這個習性長明宮上下皆知曉,但清楚她最喜歡哪幾種花樣的,隻有身邊親近的那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