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請”出顧氏時,天早早暗了。顧哲的助理特意用不起眼的小車把喬真真送到路邊,避開了媒體。
車尾燈一溜煙去,喬真真感到自己是個被抛棄的垃圾袋,被仍在路旁無人在意。
兒時的恐懼又漫上心頭。她不是真千金,母親第一次帶她住進大房子時,喬真真徒然很害怕,搓着裙擺的小手無處安放。
大房子空蕩蕩的,自己出生的小家有了對比,一下顯得窮酸巴巴。
聽說這個“城堡”屬于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她窘迫地遮掩起自卑,努力凹出生來就是富家千金的傲氣。
她不能讓大家看不起、不能成為笑笑柄,也不想失去擁有的浮華,哪怕是偷來的。
羞恥和别扭的恐慌作祟,喬真真嫉妒着莫蘭情、嫉妒真正的千金,盡管莫蘭情過得不如自己,她也要和她争搶攀比,包括男人。
好似這樣就能好受些,能短暫地忘卻自卑,填滿心溝壑間的窟窿。
可每每從搶奪的快感中蘇醒,又會恍惚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是有多刻薄小人。
好醜惡的嘴臉,不!這不是她!她要做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千金才對!
她開始狂躁、生氣,循環往複,越來越扭曲。
而現在,她又要被打回成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女孩了。
喬真真不知道如今還有誰愛着她,還能向誰去索取想要的愛。
顧哲不愛她了,父親呢?沒有血緣關系的父親自母親去世對她就不如以往上心。
她漫步在夜風下,望着樹蔭月色,抱起手臂,好冷。
嘟嘟,手機響了兩聲。這個點還有人會自己?
喬真真抹了把眼淚,期待又害怕地顫巍巍點開手機,一看入眼的名字,沉默了。
“聽說劇組放半天假,給你點了吃的,吃到了嗎?”——莫蘭情
喬真真怔愣地盯着短信,蓦地自哂起來,“呵、呵呵、”
那份送到劇組的外賣估計早涼了。因為,她去找顧哲了。
夜路不好走,但還算平坦,她花了比尋常多幾倍的時間磕磕絆絆回到眼熟的建築物。
劇組宿舍亮着燈,如浮島燈塔,召喚着夜海上的旅人。
“莫蘭情?!”推開門,喬真真恍惚地揉揉眼。
“你沒接我電話我就順路來看看。”
喬真真下意識地想摸手機,蘭情嘴快一秒:“連查看未接來電的時間也沒有,去幹什麼了?”
不回話?蘭情注意到她紅着的半邊:“你的臉……”
“走路摔的。”
“摔出個五指印嗎?”
喬真真漲紅臉,整顆頭都變成番茄。
蘭情沒期望她說真話,拆開餐桌上的外賣袋,“我給你重點了晚餐,嘗嘗,還熱乎。”
濃郁的骨湯香“刺啦”掀開蓋,彌漫空氣中,琥珀色的湯面霭霭,煙氣在燈下蒸騰,喬真真的神情被熏得淩亂。
燈光暖黃,湯也很暖,夜風的寒涼滋滋融成水,從骨髓滲出。
喬真真撫上受傷的臉,好像有幾滴夜風化的水不安分,跑進淚腺了。
“抱歉哈,我不會做飯,最近也不方便出門,隻能請你吃外賣了。”蘭情拍拍手,腰腹傳來一個猛紮,毛茸茸的腦袋撞進她的懷裡。
喬真真再控制不住,不顧形象哭起來。
“我讨厭你——!”喊完,她邊撞着腦袋邊哭得更大聲了。
*
劇組宿舍,哭聲雜亂,漸漸嗚咽,最後化為抽噎。
披着小毯子的喬真真才平複情緒,恹恹地用小勺舀了口湯。
“我……今天根本不在片場……”她期期艾艾地說。
蘭情立刻會意,拍拍她的臉。
“啊!疼!”喬真真吃痛地叫喚,“莫蘭情你故意的!”
“看吧,這才是你。”蘭情取出備用藥膏,“你是要演戲的女人,不保護臉怎麼行?”
喬真真悻悻然閉上嘴,等蘭情替她敷藥。
“你……不問我去了哪裡嗎?”見對方不理睬,喬真真自讨沒趣地低下頭,“我去見了顧哲。”
說完,她露出自嘲的苦笑,“反正你見過我狼狽的模樣,我也不怕你笑話了。”
真好笑啊,她今天唯一感受到的溫情居然來自被自己視為假想敵的莫蘭情。
“我就是讨厭你、嫉妒你,可能以後也會吧,”她自暴自棄般吐着黑泥,“他們都說豪門千金是善良可愛、待人和善的,但我學不來,我就是嫉妒心強、我就是讨厭别人比我過得好,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陰暗。”
“很好啊。”蘭情淡淡道。
“很好?”
“每個人都有陰暗面,是人之常情,說出來是不是舒坦多了?”蘭情指指她心口。
喬真真不可置否地咬唇,指甲摳着碗邊。
“隻是你把嫉妒用錯了地方。”
“什麼叫用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