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暫時搬過來住,程良白第二天帶過來的行李也不過一個24寸的行李箱,再加上一個裝滿書和試卷的書包。
“真的不用,陳叔,我自己拿就好。”程良白有些好笑又無奈地拒絕老陳。
從他提着箱子下到一樓,看到陳叔,老陳就要幫他背包拿箱子,被程良白再三拒絕才作罷,然後等到了悅景,老陳又作勢要幫程良白拿行李,這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程良白沒讓老陳把自己的行李接過去,自己拿了一路。
“滴滴——”
聽到大門輸入密碼,被打開的聲音,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裴嘉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看向門口。
他的視線越過陳叔的肩頭,跟老陳身後的程良白對上視線,說道:
“來了。”
“嗯。”程良白也正好望着他,嘴角上揚一點,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接近飯點,林阿姨帶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端着一鍋剛從爐子上端起來,冒着熱氣的濃湯從廚房裡走出來,等把湯鍋在餐桌上放好,她才拍拍圍裙,笑着跟程良白說:
“小程來啦。”
“先把行李放房間裡,等吃完飯再收拾吧。”說着,林阿姨也上前來接程良白的行李,也被他躲了過去。
“謝謝阿姨,不用了。”
“骨碌碌——”
行李箱的滑輪在大理石瓷磚上滾動,被程良白推進了上次他發燒到這裡來,臨時住了一夜的側卧裡。
毛巾、拖鞋、洗漱用品,什麼東西都是齊全的,而且再加上家具的布局和裝修風格,讓程良白有一種住進了高檔酒店的感覺。
他把行李箱靠牆放,然後把書包放在椅子上,轉身出去之前,不知道出于什麼想法,腳步方向一變,繞路走到床邊,伸手撫上床上林阿姨昨晚鋪上的平整的,散發着一點柔順劑香味的被褥。
手底下的觸感柔軟舒适,被褥比起程良白手心微涼。
程良白覺得這種感覺很舒服,忍不住多摸了兩下,然後才收回手,往門口走去,臨出門時關上了門。
程良白的房間裡有一張長桌,本來是裴嘉平時學習寫作業的地方,他搬進來以後,每天下午和晚上的時光,就變成了他跟裴嘉一起在這張桌子上學習。
臨近開學,海市難得陽光燦爛的下午,程良白跟裴嘉面對面坐着,一人手邊一堆書,自己做自己的事,氣氛安靜和諧。
直到程良白剛寫完一張試卷,對完答案,在試卷上打上分數,才閉目轉了轉脖子,活動有些僵硬的脖子,順手拿起屏幕朝下,放在旁邊的手機時,才看到幾分鐘前李妍娟打過來一個電話,因為手機靜音了他沒有接到。
程良白一驚,手指一松放下筆,迅速起身,快步往門口走,回撥了回去。
李妍娟應該手上正好拿着手機,程良白回撥過去,鈴聲剛響兩聲,她就接起了電話。
“喂,媽——”
程良白走到陽台上,關上門,跟李妍娟解釋道:
“我在……圖書館自習,手機靜音了,剛才沒接過你的電話。”
從上次他在醫院外面給李妍娟打完那通電話之後,這還是李妍娟第一次給他打電話。
“我想到是你在圖書館了……”李妍娟随便說了兩句,然後問程良白什麼時候回的海市,還有幾天開學。
程良白如實回答:
“八号晚上到的,回來五天了……”
等程良白覺得李妍娟對他能說的話都說完了,該挂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他的母親安靜了十幾秒,然後開口道:
“……浩揚,明天就做手術了。”她的聲音一下就帶上了哭腔。
“明天上午第一台手術,你趙叔跟我這兩天就沒合上過眼睛,今天晚上更是睡不着了……”
許是情緒壓抑的太久,無人傾訴,李妍娟在電話那頭抽泣起來。
忽然得知趙浩揚明天就要手術的消息,程良白的身體不由繃緊,握着手機的力度也加重了幾分。
陽台的窗戶敞開着,早春的風徐徐吹進來,程良白從控溫的室内出來,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這會才感覺到有些冷。
他聽着李妍娟邊哭邊說的說。
“你說你弟弟怎麼就,得了這樣的病啊?”
“你是沒看到浩揚現在的樣子,本來活蹦亂跳,黑胖黑胖的,現在……”
程良白聽到李妍娟捂住嘴哭,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被石頭堵住了一樣,一個音也吐不出口。
從李妍娟提起趙浩揚,他就沉默了,保持安靜。
他知道李妍娟是這些負面情緒憋在心裡太久,實在憋不下去了,才打個電話跟他發洩。
她和趙明達帶着趙浩揚一走幾個月,除了李妍娟每個月一号轉生活費給程良白,他們跟程良白就再沒什麼聯系,這幾個月連李妍娟也沒給程良白打過幾通電話,每次還都是剛說兩句,不到十分鐘就挂了。
這種孤單一人,感覺就像沒人管一樣的狀态,程良白卻覺得一身輕松,極少想起遠在外地,名義上的家人。
好像本來就該是這樣,程良白想。
他在這個“家”裡就是完全多餘的,現在李妍娟每個月還給他轉生活費,等他上了大學,能完全自立之後,他跟李妍娟的聯系裡連生活費這一點都沒有了。
最後程良白無聲歎了口氣,輕聲安慰李妍娟道:“媽,沒事的,浩揚的手術肯定會成功,不是說主刀的是醫院最厲害的主任嗎……”
說着話,程良白隐隐覺得他有什麼事要跟李妍娟說,但等李妍娟迅速挂斷了電話,程良白捏着手機,才想起來他要跟李妍娟說什麼:
奶奶的手術很成功,術後恢複的也很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他一時忘了說,而李妍娟從頭到尾也沒問起半句。
想到這一點,程良白僵舉着拿着手機的手,然後慢慢垂下。
他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望着外面的風景,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和情緒都攪成一團毛線,絲毫找不到解開的線頭,就隻能任由它們繼續這樣,轉身回到室内。
程良白回到房間,看見裴嘉還跟他出去的時候一樣,戴着耳機,邊聽網課邊在在本子上勾勾畫畫。
他放輕腳步,輕悄悄回到位置上。
其實他一看手機,匆忙出門的時候,裴嘉擡眸看了一眼程良白的背影。
餘光裡撇見程良白坐回他對面,似乎也沒什麼事的樣子,裴嘉收起心思,繼續聽課。
等他把這節網課剩下的十幾分鐘聽完,單手摘下耳機,閉了閉眼,濕潤有些幹澀的眼睛,擡起頭才發現程良白剛剛看起來在思考題目,其實眼神是放空的,就怔怔看着面前空白的試卷發呆,根本沒有動一筆。
剛才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就變成了這幅魂不守舍的樣子,裴嘉想。
或許是他的注視太有存在感,沉浸在情緒中的程良白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馬上回過了神,一擡起頭就對上裴嘉盯着他看的眼睛,身體一僵。
裴嘉直截了當地問:
“你怎麼了?”
他看着程良白垂了垂眼睛,眼睫輕顫,背也沒再像剛才那樣挺得很直,而是往身後的椅背上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