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讓他進去,但請你們等等。”霜九将傘抽出打斷她,擋在他們面前。
趙家夫婦兩人隻見門上露出一個洞,是方才霜九按着傘的地方,他們便齊齊止住了聲,咽了咽口水。
“剛才我說的話可聽懂了?麻煩重複一遍。”霜九無甚情緒的看着他們。
“霜哥兒,你莫要欺人太甚,你個哥兒還能管……”
霜九将傘輕輕往前一送:“别廢話,你兒子還在床上躺着等你們喂飯。”
霜九頂着清絕冰冷的臉說着話本中反派的台詞。
見識過霜九下狠手的兩口子,連忙應道:“好,好,我們有手會開門,不讓岑哥兒冒雨去洗衣裳了。”
“下次我沒有耐心再管你們家的事,你們恐怕也不想看到這個讓我一勞永逸的機會吧?”
霜九意味不明的說着,難得學會了委婉,這是他昨晚從那本江湖轶事上看來的,是上面一個武功絕世的高手對武林盟的一衆人說的,很有威勢。
“不會不會,不勞煩你來管我家的事。”趙家夫婦根本沒聽懂霜九後面的話,隻知道這個霜哥兒确實沒什麼耐心,随時能拿刀的砍人的那種。
“嗯。”霜九放下傘,兩人忙不疊的走進屋裡,關上門,連院門都來不及關。
岑哥兒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在屋門口悄悄看着,見趙家兩口子走了,他連忙走到院門口,目含微光真誠道謝:
“謝謝你,九哥兒,我都不知該如何報答你了。”
“不用。”
霜九看他一眼,他記得岑哥兒跟他一個年歲,但他面頰肌瘦,眼神疲憊眉間愁苦,布衣空蕩瘦的有些吓人,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他便多提了句:“村西頭有富戶建宅,無論男女哥兒都招,包午食,既然都要做飯去哪兒不是做。”
說完便撐開傘轉身走進雨中。
岑哥兒看着那個身姿颀長的人影走撐着傘漸漸走遠,煙雨朦胧下那皎如天邊月的人如同是回了仙境中的仙人,他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了眼睛。
要是沒有九哥兒他先恐是早沒了命,于他來說當真是仙人般,他握緊了手,他這條爛命還要努力留着将來報答九哥兒。
岑哥兒是隔壁村嫁來慶河村的,嫁入趙家至今也不過一年。
原先在他娘家日子也不好過,每日當牛做馬,連個正經名字也無,也不過是任家裡磋磨罷了,隻不過他們村裡大多數哥兒都是那麼過來的,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等岑哥兒父爹收了趙家三十文彩禮,便一隻婚書将他嫁給了趙成柱,年少沒見識心事淺,唯一一點盼頭就是定完親事那晚,期許是個良人,有個和善的婆家,是他這個哥兒一生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點盼望罷了,除了嫁個未知的人,實在也找不到其他的出路了。
可惜,等岑哥兒嫁入趙家那點盼頭也徹底沒了,反倒是一生就能看到頭的絕望感襲來。
公婆刻薄,男人非打即罵,反倒是比原先的日子更難過了,就這麼過了大半年,岑哥兒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更加瘦骨如柴,趙氏嫌棄他這麼久也懷不上種,隻将更多的活交給做。
這日子到了要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去鎮上買年貨,趙家自然不例外,隻是不會将錢交給他去買罷了,他還要去村口接他們,幫他們拿東西。
當時趙成柱在鎮上喝了酒,跟在他父母身後罵罵咧咧的空手走來,岑哥兒便知今日又要挨打了,等人走近,便聽口中罵着一個名字,漢子粗俗的話源源不斷,滿臉下流猥瑣的要叫那位名為霜九的哥兒好看,趙家父母在前頭走着也不阻止,隻讓他小聲點。
這名字他還沒來慶河村時便聽過,當時這位哥兒的事幾個村子都有耳聞,不過傳的都不是什麼好事,他有時在趙家也能聽見他們談論,當然也知道趙成柱常念叨貪圖這個哥兒的美色。
岑哥兒從沒遇到過霜九,隻知道村裡人都不敢惹他,他其實還偷偷羨慕了許久。
等趙家人走近,岑哥兒聞着飄來的酒臭味,便下意識想吐,他忍住不适上前接東西,趙家父母毫不猶豫将東西給他拿,他艱難的提着,慢吞吞走在後面。
聽着趙成柱罵完霜九又轉過頭罵他,當時一同回來了不少村裡人,都神情習以為常的走着,沒有人說話。
不久,岑哥兒就頭次見到了那位叫霜九的哥兒,确實長得一副傾國傾城之貌,在同樣粗布麻衣的村民裡十分突出,周圍的人都黯然失色成了陪襯,令同為哥兒的岑哥兒也自慚形穢起來。
趙成柱也見到着人提着東西走過,他便自以為小聲的罵着難聽到的話,像是想要引人注意又怕被人看見一般,岑哥兒頭次見平常鼻孔朝天的趙成柱這副慫樣,又見霜九毫不在意的從容模樣,便十分佩服的看着霜九。
隻是下一瞬,他還沒來的反應,便被甩了出去,他重重落在地上,痛呼聲還未出,密密麻麻失控的拳頭緊接着揮在他的臉上、頭上、身上,他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耳邊隻聽見趙成柱暴躁的罵聲,口口聲聲‘婊|子’,‘賤人’,‘你這什麼眼神,裝什麼裝?’。
喘着粗氣的酒味籠罩在身上,岑哥兒隻覺快要被人打死了,他意識昏沉哭也哭不出來,那令人反胃的酒味終于令他吐出來。
像是過了很久,他聽不見周圍人的聲音,不知周圍還有沒人,還是沒人出聲,還是他就要死了聽不見聲音了,絕望感再次充斥着他那顆早已麻木的心。
“罵誰呢?”
一個清冽如雪的聲音似穿破地獄,随後岑哥兒發覺耳邊聲如潮水般向他襲來,那索他魂的繩索像是輕易就被斷掉了,他又重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