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單純隻是擔心你。你畢竟是個文士,弱不勝衣的,這铠甲穿在身上多遭罪啊。”段聞野打趣着,“我剛剛看見了狼頭纛,怎麼回事,漠北部族要出兵了?”
“陛下安享太平就好,何須過問地方軍政?問得過來麼。邊疆互市和漠北内附已是心照不宣的國策,令聲求全責備,倒顯得不近人情。”
陸修羽隻是反駁段聞野口中的夷夏之别,因為朝中很多人開口閉口就是夷人胡人狼子野心,其實邊疆和胡人的關系反而很微妙,戰馬物資的缺乏讓幽州和邊騎營不得不依靠漠北的精良戰馬。
“我就随口一問,你那麼激動幹什麼?一路順風啊。”段聞野笑着,目送陸修羽一騎絕塵,與前頭的精兵會合。
胡笳聲起,号角吹響,段聞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陸修羽越發操勞,這些年連妻室都未安置,一心撲在燕王府。
铠甲都顯得那麼寬松,蹀躞帶在身後多出長長一截。
段聞野想勸他,奈何勸不住,隻能一次次看他消逝在自己的視野裡,被黃沙掩埋。重逢的欣喜羞于啟齒,段聞野默默放下簾子,挺直的脊背彎下去些許。
車廂内除了許沖和段聞野,還有一個人。
“段侍禦,看來貧道來得不遲。”許元晖輕甩拂塵,許沖剛剛快把上面的毛薅秃了,“咱們得趕緊去找郡主,隻有郡主能壓得住這陸長史。”
“陵霄也是王府中人,讓他自個兒打自個兒?”
“那不一定啊。”馬車背後坐着的唐景遐忽然開口,“你想想看,段侍禦,這陸長史是急着滅口呢,你不是想查駱九川的案子麼?霍家寨都是證人,燕王急着出手,說明什麼?”
“霍家寨裡有對燕王不利的證據。”段聞野答,“那郡主更不會幫咱們了。”
“我覺得郡主不一定知道。你想想,郡主常年行軍,對于王府庶務知之甚少哇,她阿耶有什麼小九九,不一定告訴郡主呢。”
為了讓這麼一個上使出面,許元晖真是使足了勁兒,先是拿出自己和喻蓬丘的關系,又是苦口婆心勸了一路。
唐景遐摳着耳朵,“是啊,兵貴神速,快去找郡主救場吧,不然證人死光了哦,你就要渎職了哦。”
倆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可算是把這尊大佛請動。段聞野下車入府,直言要見烈雲郡主,卻得知了郡主不在府中的消息。
沒奈何,一行人隻好往烈雲郡主常待的城南校場。
唐景遐心情奇好,吹着口哨,垂下的腿晃悠着,全然不懼。許元晖開了車後小窗,“我說你怎麼這麼高興?我幹不好就要斷頭,你還高興的起來?”
“生也高興,死也高興。”唐景遐呵呵笑道,“我樂意。”
“傻大妞。”
“軍師也這麼說我!”唐景遐瞪了許元晖一眼,不過馬上釋然,“你們聰明人說我傻也沒關系啦,反正你們很聰明。”
“軍師?”段聞野問,“什麼軍師,程玉樓麼?”
“是呀,我們軍師人很好的,就是生氣起來,感覺很怕,不過他很少生氣。”
“你們大當家對他怎麼樣?”
“大當家對軍師可好啦,整個霍家寨,隻有大當家可以叫他‘小樓’,換做别人是不應的。軍師很聰明,又帶商隊又約束手下,把混蛋霍六叔殺了,真是解氣呢。”
段聞野聞言神色一變,“看來,駱侯要吃虧了。”
“因為沒想到程玉樓和霍平楚的關系麼?”許元晖笑道,“說出去可怎麼辦,靖北侯的兄長和霍家寨大當家是莫逆之交。”
“是啊,而且邊騎營出動叱羅部精銳,擺明了是沖着斬草除根去的。駱侯前幾天來幽州,為的也是這件事。”段聞野語重心長,“駱侯要碰壁了。”
“先别管駱侯不駱侯了。”許元晖道,“咱們得趕快了,算算時間,不到一個時辰,急行軍就到霍家寨。”
“無妨,校場和落翮山很近,邊騎營就在一旁,郡主從校場到落翮山,策馬隻需半個時辰。”
馬車吱呀駛着,唐景遐沒有耐心,直接一個輕功越過馬車頂,腳尖點在馬車橫轅處。她整個人如羽毛般輕柔觸地,卻蠻力把車夫推到一邊,手持缰繩,“坐穩了!”
這一聲是對許元晖說的。
許沖眨巴着眼睛,“元晖哥哥,為什麼那位女俠要自己駕車呢,多累啊。”
颠簸的車廂使得許沖說出來的話都磕磕巴巴的,許元晖摸着小孩的頭,“因為她想讓你快點見到你哥哥啊。”
許沖兩眼放光,“我哥哥!我哥哥在哪兒啊?”說着,拽緊了許元晖的道袍不願撒手,“我好久沒見到哥哥了,還有武哥哥。武哥哥特會做菜,每次來府衙找我都會帶好多好吃的,他今天也沒來,沖兒好無聊!”
許元晖長歎口氣,許沖自從小時候從高處掉下來,腦子就一直這樣,每日隻知道吃喝和哥哥許楓橋,十幾歲了,還跟五六歲的孩子似的。
《千字文》連第一頁的字都不識得,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遑論五谷。本來許楓橋想教弟弟功夫,但弟弟被刀劍割傷後,就嚎啕大哭,怎麼也止不住。
許楓橋索性不管了,反正在府衙領的俸祿也夠養弟弟一輩子。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許元晖撫着許沖的鬓發,“好沖兒,今天跟元晖哥哥回去,哥哥教你《千字文》。”
許沖馬上不再撒嬌,将自己的頭從許元晖的懷抱裡挪開。
“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