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霁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我哪知道你怎麼想,“你們讀書人,就知道反問,反将一軍。問我有什麼意思,我也不會說啊!”
這個回答讓盧蕤笃定許楓橋對自己也隻有憐憫了——許楓橋不喜歡讀書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真是可笑,他在幻想什麼……
姚霁青不知道踩了什麼雷池,隻好顧左右而言他,“哦對,長史要我問你,你真的想去漠北嘛?最後一次問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也有時間重返和靺鞨作戰的行營……”
“嗯。”盧蕤總覺得匆忙一别不應該是結局,他要再見許楓橋一面,滅了心裡的念想也好,反正這輩子,他也沒想過和誰攜手餘生。
“好吧。”姚霁青觀察四周,隻見幾棵桑樹和槐樹,右側是小巷的入口,裡面有幾個燈籠亮着,照亮巷道一隅,“如果沒記錯,許帥家就在這兒。我就不進去了,你去吧。”
盧蕤敲了敲門環,武淮沙的聲音随之而來,“來啦來啦。”
門應聲而開,盧蕤繞過影壁,踏步進入院中央,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這院子縱深,簡直就是大隐隐于市啊!
按照盧蕤對于院子大小的理解,這座院子應該是兩進,也就是說越過中堂往後還有一座後院。而盧蕤自己的院子……沒“進”。
更别說廂房耳房。
“盧先生坐啊。”武淮沙仿佛管家,打理上上下下,“這院子也好些年了,是個兇宅,當初的主人急着轉手,被老許一通壓價,最後賤賣出來。”
“兇宅?”
“你知道的我們這種人見過的死人比活人還多,哪裡忌諱這個。不過老許也是真狠,直接砍了一半的價,其實按照原價老許也綽綽有餘。”
盧蕤對于許楓橋的家底終于有了大緻的感知,“許帥……很有錢吧。”他把兩條魚遞給武淮沙,“那為什麼還要……壓價。”
“那都是老許攢的底子,說要以後娶妻用的,他當初在軍營裡因為先登,鼓舞士氣,還得了許多賞賜,買田買宅,比誰都安逸啊。”
盧蕤心莫名痛了下,他前幾天才被房東掃地出門。
書中有個屁的黃金屋……他短暫地飄過這個想法。
其實按照原本的安排,父親的宅第和田地應該在他名下才對,但是族裡以他年紀小為借口,暫時找人打理,再加上那處田宅……根本不在幽州。
而在晉陽。
沒人告訴他為什麼會在晉陽,盧蕤也壓根沒去過晉陽。
武淮沙邀請他去了正堂,過了一會兒,隻聽得竈房噼裡啪啦的聲音傳來,而後滿桌林林總總,大小瓷盤裡全是大魚大肉。
手藝确實不錯……盧蕤心裡想着,夾了一塊魚肉,綿軟酥滑,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水煮,油汁卻入木三分,在唇齒間綻開香氣。
“我吃完飯就走。”盧蕤多少有些羞赧,他來這兒就提了兩條魚,不好意思多待,沉下頭一筷子一筷子往碗裡夾。
“這麼晚了還回去?燕王府也挺遠的。這樣吧,你就去老許那兒休息,他的床褥我都收拾好了,你在他那兒……”
“不行不行。”盧蕤嗆了口水,掩面咳嗽,“我不用……”
武淮沙沒意識到盧蕤的客氣,“這有啥啊,以前在軍營都是睡大通鋪,不就是睡他的炕嘛,我做主了,總不能讓你大晚上的找逆旅……”
“真的不用!”盧蕤擺手,這下連吃飯的心思都沒了,“沖兒呢,我沒看見他。”
“啊,沖兒在燕王府,我也不知道陸修羽為什麼非得要沖兒,但是那人很雞賊,許諾會給沖兒糖葫蘆……就這麼引去了。”
陸修羽的意圖不明,盧蕤從他嘴裡更套不出什麼話,“哦,那我今晚回去找沖兒吧。”說罷便起身告辭。
武淮沙突然攔住盧蕤,這悶葫蘆一句話也不說就算了,吃完飯就走實在顯現不出待客之道,“哎呀别介,盧先生你就待一晚上呗,要是不好意思我就去收拾耳房……”
盧蕤被院子裡的一把木劍吸引了注意力。
木劍上的絲繩早已腐朽,挂在磚牆上,論長短,像是小孩逞兇鬥狠的小短劍,又或者是辟邪的桃木劍。
而劍柄和劍身的交接處有一個小刀鑿刻的楓葉的符号——楓葉還沒刻完,隻刻了一半。
刹那間盧蕤渾身上下如雷電穿過,刺得他頭皮發麻渾身酥癢,他幾乎是顫抖着手,撫過楓葉的紋路,百感交集。
“哦,這把桃木劍是老許小時候練劍用的,我之前扔東西,本來想給他扔了,他罵了我一頓,說要留着,辟邪也成。我尋思着,他不是不信鬼神嘛,誰知他又急了,說以後不許動他東西。不過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啊,懶得……盧先生,你怎麼啦?你這是……”
盧蕤擺了擺手,抽動的身影掩蓋住搖搖欲墜的淚,“沒……沒什麼。”
原來我們相遇的時間,比我預想的還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