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給你們新婚的禮物。”蕭恪冷冷道,“還有,沒什麼殿下了,你不用這麼殷勤。”
“可若是得不到您的祝福,我會覺得不夠圓滿。”
在蕭恪看起來有些得寸進尺了。
遠處盧元禮正和盧蕤打掃院子,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蕭恪看着兩人極為相似的背影,才意識到自己心裡缺了一塊,隐秘的一塊。
永遠無法宣之于口的感情,一種被稱為遺憾的情緒。
“很幸福了,為什麼還要得到我的祝福?你們兩個從一開始我就不支持,怎麼,現在看我落魄了,就想在我面前證明,元禮的選擇是正确的?”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以為您懂。我喜歡元禮,元禮也喜歡我,他不在意我的出身,喜歡和我以樂相交,我和他一樣都是很簡單的人,所以……我以為您懂。”
“你和他雲泥之别。”蕭恪看都不看阿簡,讓一個養尊處優的人忘記自己的階級是很困難的。
“您真的懂元禮麼……”阿簡搖了搖頭,擡眸正對上蕭恪的怒目。
“我不懂他?你以為你最懂?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例外,見我前,誰不得掂掂自己幾斤幾兩,又有誰不是三跪九叩、謹小慎微?森嚴尊卑,于他而言是虛設,他是我唯一的例外,你說我不懂他?”蕭恪語調揚高,驚得遠處拿谷粒喂雞的父子一跳。
“怎麼了,阿簡?”盧元禮問。
“沒……沒事,殿下見到我們很開心。”
盧元禮沖阿簡一笑,那笑容就像掠過榆林的風,輕輕拂面,直入心田,拂起千層波浪,令蕭恪心髒停跳,而後渾身一個激靈,躍動的血液一遍遍撞擊着胸膛。
旋即平息了下去。
因為那個笑不是對他的。
蕭恪如夢初醒,他待盧元禮為唯一的例外,槐樹上的笛聲,隻有他說盧元禮很獨特,于是他理所當然把自己當作“獨特”的那一個。
原來那樣和煦的笑,不止對他,對阿簡的笑甚至還更溫和,帶着不忍觸的憐愛。
而後蕭恪被迫聽了二人的恩愛故事,這對蕭恪而言是殘酷的淩遲,一遍遍在他心上捅刀子,而他還要笑着祝福。
原來在盧元禮眼裡,卑微至極的阿簡是性子淳樸天然毫不做作的奇女子,面對斥責打罵依舊能對小貓小狗溫柔,還會在雨天抱着一束泡桐花,鼻尖上着了泥土都不知道。
“我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蕭恪留下這句話後就走了,他告訴盧元禮,自己本來已經不想活了,多虧盧元禮,他才有活下去的信心,準備先去漠北躲躲風頭。
在奔赴草原的路上,名為嫉妒的情感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覆上蕭恪的心頭。
而後幾年,盧元禮因為失職左遷至晉陽任縣尉,在此結識了豪富李尋真。二人一拍即合,開粥鋪施粥,阿簡也在一旁,竭盡所能救人。
晉陽往北是五台山,佛寺僧人數不勝數,很多人路過都會誇李尋真是大功德一件,連帶着誇盧元禮。
二人不在乎這些,李尋真心靈上的痛苦通過施粥緩解,而盧元禮隻是單純覺得多做善事積攢功德,況且李尋真是個巨富,還是個能懂他想法的巨富!
于是李尋真讓盧元禮教李白楊讀書,并開出了高價。
盧元禮拿錢去幫風塵女脫籍嫁人完成心願,或者到貧民窟施粥。
一日,客先生出現了。
“麟振?你來了也不說一聲!”盧元禮正忙得前仰後合,阿簡也是。
但現在阿簡明顯沒有當年那麼明媚,臉上反倒多了不少疲憊。
蕭恪嗤笑,盧家肯定看不上阿簡,這會兒肯定忙着給盧元禮找正妻。自古以來秩序井然不容許挑戰,有情人又如何?門當戶對才能長久!
果不其然,一通寒暄後,阿簡找來蕭恪。
“我……可能真如您所說,堅持不下去了。”她以淚洗面,手裡還牽着小盧蕤,“是我不夠堅定……”
“不怪你。”蕭恪依舊是冷冰冰的臉,“你們本就不該在一起。”
“希望您能轉達我的意思。我以後會獨自撫養小蘆葦,離開元禮,不要他困惑。”
“你休想。”蕭恪對小盧蕤的夙慧深有體會,“你帶小蘆葦走就是害了他,他的才智在你手裡就是埋沒!你要教他什麼?下雨天傻兮兮去樹底下采泡桐花嗎?”
阿簡啞然,劈頭蓋臉連珠炮似的斥責下,全然忘了反駁。
“總之,小蘆葦必須跟元禮,你要是敢把小蘆葦帶走,後果自負。”
蕭恪心裡閃過一絲罪惡的喜悅,中午他受李尋真宴請後,打算在逆旅住下旋即回漠北。
翌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