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白楊和馮碧梧紛紛看着他,異口同聲,“怎麼了,少主?”
“事實上白楊,你應該也不知道内情吧?”盧蕤忍不住,終于還是戳破了真相。
厲白楊斂眉,眼睛一轉看向别處,盧蕤直勾勾的湛綠色眸子像是把他看穿。氣氛逐漸焦灼,厲白楊舉起雙手,“好好好,我确實不知道。但我能打包票,我阿爺絕對不可能造反。”
“啊……那線索就又斷了。”盧蕤愁容滿面,“你們說讓我殺了檀石,可我總于心不忍。他不聰明是真,可這世上哪有不聰明就得去死的道理?”
馮碧梧不說話,腹诽着——世間不講理的時候多了去了。
“少主,你别是被那檀石哄得心軟了。”厲白楊垂着眼,頭微微後傾,用一種犀利的眼神看着盧蕤,“給你個餅子你就心軟。”
其實盧蕤就是這麼個人,對他好點兒他能記一輩子。
就像原本霍家寨,他定下了二桃殺三士的計策,想讓袁舒嘯聯合封蘭桡加上許楓橋一起對抗霍平楚和程玉樓,到時候再一同嘴炮,放下屠刀歸順官府好處多多。
結果在積雪院待了一天,所有的女子都極為關照他,就連霍平楚也是,他瞬間就不想“使壞”了——哪怕程玉樓縱容望樓放箭也是如此。
富有感情是失敗者的共性,盧蕤在心裡自嘲,可能從一開始,他就注定做不了什麼大事吧。
“我隻是想逼他放棄,接觸下來,其實檀石心眼子沒那麼壞,道澄法師一直是他的心結。你們說,他自小失了父母,被賀若綽接去做養子,表面上看起來脾氣又差又不好惹,但面對我的時候從來不這樣。”
馮碧梧扶額,實在是不能理解盧蕤的想法。
殺個人很簡單,也是最快的法子,人命如草芥,脖子一擰,咔嚓一聲,什麼都沒了,還沒有後顧之憂。
盧蕤根本不需要操心,為什麼不能像蕭恪那樣,冷冷撂下一句命令然後什麼也不管呢?
是心裡會内疚?到時候怪我就好了,殺人的又不是你。
跟着這麼個少主,簡單的事兒越變越複雜。
“少主,我覺得你不該在這兒,你應該去鳴沙山背後的石窟裡坐化,我說真的。”馮碧梧冷不丁道。
“可能吧。”盧蕤尴尬地笑了笑,“你們就沒有什麼一直都想知道的秘密?死了要是不知道就會死不瞑目的那種?”
馮、厲二人愈發不懂。
“我知道你們肯定想說,天底下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但請你們不要私自對檀石下手,我不想看見因自己而多一個遺憾。殺人很簡單,度化卻很難,我雖不信神佛,卻也懂得這個道理。”
“那你打算怎麼對付賀若綽?”馮碧梧問,“主上給你留了不少人馬,你要是想處理掉,讓許楓橋繼承賀若部,也是綽綽有餘的。”
“怪不得叱羅夫人急着要殺我。”盧蕤笑道,“不急,等許帥的消息,如果我猜得不錯,現在已經交戰完畢,能不能拿下慕容策結成聯盟,就看許帥的口才了。”
馮碧梧聳肩,剛才坐了好半天,藥罐蓋子被沸騰的水拱起來,喀喀作響。他一手擡起藥蓋子,熱氣順着罐口擁擠而出,擦過老繭遍布的厚掌,竟是一點兒也不覺得痛。
深褐色藥汁順着突出來的嘴,倒入瓷碗中,藥沫迅速在水流處聚成一股,半晌又散開,随着馮碧梧的手接近,藥香悠悠,絲絲縷縷飛入盧蕤的鼻腔。
一聞便知是最苦的藥。
馮碧梧指節修長,是練武的好手,隻不過多年練武,食指畢竟和常人不一樣,曲起來的時候外翻的老繭怖人。
不過盧蕤敏銳發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繭子——那是右手無名指指節處的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但隻要長期練字就會知道,那是握筆姿勢下的産物。
“小馮,你之前學過練字?”盧蕤墊着巾子接過藥碗。
“十幾年前了,現在還寫着呢。怎麼了?”馮碧梧回避着盧蕤的目光,頗有幾分不自然。
“沒……沒什麼。”
江陵謀反的府君……盧蕤怎麼記得也姓馮啊。
帳外忽聽得一聲傳喚:“盧先生,我們狼主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