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姑娘。”盧蕤不想多說,“是男的,跟你……差不多高吧,略高一點。”
裴顗并沒看見第二個男人,心裡閃過一絲僥幸,盧蕤這是騙人呢,就為了讓自己知難而退。
“什麼時候的事?他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裴顗目露精光,他知道盧蕤最不擅長扯謊,若是回答得支支吾吾不及時,那便肯定是編出來騙鬼的。
“從我到幽州的第一個月吧,我看見他,一見傾心了,還偷偷去了好幾次校場就為觀察他。他跟我沒什麼交集,所以一年下來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但每句我都記得,後來我跟他一起去霍家寨……”
“夠了……”裴顗冷如玄冰的臉上再也沒了剛才的從容。
盧蕤卻還沒說完,殺人誅心,必須徹底斷了裴顗的念想,他是真不想回京,或者說現在回京還不是時候,幽州的爛攤子還沒結束。
“啊對,他呢出身沒你好,佃戶吧,但是後來在神武軍功勳卓著,一躍而上,成了都尉,而後呢入府衙擔任押衙,耍得一手好刀,風神俊秀令人見之忘俗,姓許,名字也挺好聽的,叫許楓橋。”
裴顗本身就偏執,被這話驚得方寸大亂,搖着盧蕤的肩膀,“你……你怎麼會為了那種出身的人放下身段?還……還偷看?”
那人長得有我好看?裴顗驚訝得無以複加,許楓橋竟然好看到讓盧蕤不到一年就變了心還死心塌地?這還是淨林書院獨來獨往一身傲骨不肯施舍他半個眼神的盧更生麼!
“因為喜歡吧。”盧蕤這話欠欠的,也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學了許楓橋的拿手好戲,“你不也是能為了喜歡的人纡尊降貴嘛?我還以為這感覺你會懂呢。”
尊卑高下已經刻入了裴顗的骨髓,他甯願是一個更貴重之人橫刀奪愛,而不是一個佃戶。可他又能怎麼樣呢?
更生一定隻是短暫變心,我和他在書院有八年的同窗情,八年總該比一年要多——裴顗這麼安慰着自己。
“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回京。”裴顗不忍放開雙手,盡管知道眼前之人已經不似兩年前了,那雙湛綠眼眸裡沒有半分得知被人傾慕後的激動,甚至不願為自己睜開,隻半張着看向别處。
裴顗很貪心,順着胳臂往下,探入袖口試脈搏,正如之前共遊長街那般。他發了瘋地尋找盧蕤心裡還有自己的證據,卻隻能在冷冷的眼神下仿佛跳梁小醜,大失所望。
沒有因他而加快半分。
“放手。”盧蕤惜字如金,想掙脫裴顗的束縛,“我叫你放……”
“我不放!”裴顗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在此時爆發,“我錯了,你原諒我,我真的不想放手……八年,我和你共處八年,從第一天起我就喜歡你,我不想放開,我不想重演那一次的舊事,我……”
“啧,這位公子是聽不懂人話嘛。我家阿蕤說了,讓你放手,你要是不想放,我就勞駕幫你剁了?”
胡楊下許楓橋倚着樹幹,雙臂抱胸而立,頭向下傾,眼睛卻如狼般擡起,露出兇狠的下三白。
“你一直在偷聽……”盧蕤淡淡道。
“其實我不是一直在偷聽……昨晚我一直跟着你過來的,沒想好說什麼,就待在樹上過了一夜……”
許楓橋指了指快要折了的樹枝,“巧了麼不是,我剛醒就看見這位公子,本來想跟你說說話的,結果被打斷不說,還動手動腳!”
其實許楓橋心裡也暗喜,原來自己在盧蕤心裡竟是那樣。于是乎本就自信放光芒的他開始龍骧虎步地往前走,頭上的幾片枯葉和草茅完全無法抵擋他散發光芒。
于是乎蠻力掰開了裴顗的手指并一把抱盧蕤入了臂彎。
“還有什麼要說的麼?嗯?”許楓橋半是挑釁,半是寵溺,“裴……裴遂安是吧?阿蕤之前做夢還夢到你了,我本來還生氣,但是聽見後面的話,就完全不生氣啦。”
“你少說兩句吧。”盧蕤撫額,“遂安,我們失陪……”
“他說了個‘滾’字,你說奇怪不奇怪?原來讓阿蕤夢裡巴不得圓潤爬開的裴遂安,是這副模樣啊,我們阿蕤還挺有眼光的,謝謝你在書院的那八年照顧他,我不在他身邊,辛苦你了,改天一定請你吃飯。”
裴顗性子本來就内斂,辯起來完全不是許楓橋的對手。他也很不喜歡叫人的名兒,應該叫更生!盧蕤怎麼回事,跟着這種人在一起真是禮崩樂壞。
無意識下,裴顗手臂青筋暴起,然而自幼的涵養又讓他微笑着回應,“沒見過年少的更生可真是遺憾了,他在書院裡經常名列前茅,和我不相上下,有人給我們起了外号叫連璧。”
“那确實挺遺憾的,不過我有幸得見你沒見過的……阿蕤的模樣。”
盧蕤這下徹底炸毛了,饒是再溫順的貓和兔子,也有急了咬人的時候,“你們兩個幾歲了?逞口舌之快有意思麼!”
拂袖而去,又在心裡翻了幾十個白眼。
趁着盧蕤走出去十幾步,許楓橋附耳對裴顗道,“他肩胛後面有顆痣,我親了好幾次呢。”
他轉而又朝着盧蕤回氈帳的身影揮手,“阿蕤等等我啊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我錯了,你看在我在你帳外待了一晚上你就原諒我嘛……”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