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碧梧練完功,巾子擦完汗,正往部落裡走。
不遠處炊煙袅袅,有人支鍋做飯,馬奶酒烹得恰到好處,配上随身攜帶的湯餅,煮好一鍋,香氣四溢。
鹽巴在漠北是稀罕貨,面前那人好像不在乎,随手掐了一把就倒進鍋裡,配上幾片肉和葵菜,馬馬虎虎又是一餐。
“老弟回來了?”
馮碧梧一點沒客氣,接過面湯就喝了一口,“哥,你這次能逃得了,下次呢?主上往西去了,被他發現,咱們都活不了。”
“我說你是不是個傻的?”馮烏鵲抄起木勺就往馮碧梧頭上捶,奈何對方武功遠高過自己,一個錯身,自己倒是撲了個空。
“腳踏兩隻船……不對,現在算起來應該是三隻。在霍家寨,盧更生差點死了,就是你的手筆吧?”
馮烏鵲往嘴裡扒湯餅,又咕噜噜喝了一大壺馬奶酒,順勢扔銀酒壺在一邊,“我也是聽命辦事,主子和陸修羽給程玉樓的命令确實是殺盧蕤。要怪就怪那小子,誰讓他爺當年差點害死主子!”
“你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忠臣義士都他媽死絕了,你讓我對蕭恪忠心忠心?拉倒吧!我給他們三個人做事,有三倍好處,你不如學學我,靈活點兒。”馮烏鵲拍了拍馮碧梧的肩膀。
“哦,你靈活的下場就是廢了一隻手臂現在提不起劍,隻為了讓主上放心?你三個主子沒一個想過留你,除了我。”
馮碧梧說話忒刻薄了,無怪乎和厲白楊也能吵起來。馮烏鵲強壓怒火,太陽穴青筋突突,“你不是沒看過忠臣的下場,李尋真,多好一人啊,說死就死了,盧元禮,也可惜。”
“你别說了成不?算起來不可惜的就咱們這些本該死的,有你這麼可憐别人的嘛……”
馮烏鵲心潮澎湃,自然不把馮碧梧的風涼話放眼裡,“我誰的話都不聽,我就是我,誰都别想把我當奴婢使喚。”
馮碧梧覺得這堂兄對自己的處境一點兒數也沒有。
事實上馮烏鵲現在不僅僅是奴婢,還是三姓家奴。
“哦。”馮碧梧翻了個白眼,差不多吃完了,渾身臭汗,想打赤膊去河裡洗一洗。解了衣裳搭在竹竿上,就往河裡沖。
馮烏鵲看他心無挂礙,心想還真是無知者無畏,把自己腦袋拴别人褲腰帶上,一點兒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我要去漠北天王部了,今兒跟你告個别。老弟,聽我一句勸,為自己多打算,這世上沒有人值得你去賣命。”
馮碧梧正在水中擦身子,混雜着皂角的巾子把身上的汗臭味掃了個幹淨。他隻象征性揮了揮手,馮烏鵲明了,這是敷衍呢。
馮烏鵲轉身欲走,剛好撞見許楓橋。
“走什麼走,不吃頓好的?顯得本狼主待客無方呢。”
賀若部,牙帳。
“你說你有三個主子,介不介意再多一個?開個價吧,我好歹是一部狼主,大周的準君侯,不比陸修羽厲害?”
馮烏鵲雙臂抱胸坐在一旁,閉着雙眼,“哈?你要封侯了?别騙我,你就是個胡人……”
“也可以不是。”許楓橋十指交叉支着下巴,現在正好是吃飯的時間,帳外吵鬧得很,他也下令,不許有人進來。
“我幫你有什麼好處?”
“我能把你的主子,都殺了,這樣一來,沒人能管你,我還能給你最想要的。”
馮烏鵲這下來了興趣,“什麼?”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馮烏鵲心悸了下,許楓橋開出的條件确實很誘人。思來想去,拒絕也拒絕不得,已經知情了,身在許楓橋的陣營,萬沒有說走就走的理由。
“好吧,我答應。你要我做什麼?”
“晉陽案和盧更生有關嗎?和盧元禮又是什麼關系?回答我。”
馮烏鵲左顧右盼,他長得本就小鼻子小眼,跟弟弟相貌堂堂沒法比,此刻更顯局促猥瑣,“有關的,和盧更生有關系,具體細節我不知道,霍家寨的時候主子曾讓我殺他,其實再往前就是大理寺了。”
“曲江案就是你主子害盧更生的第一步?”
馮烏鵲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是我接收命令殺盧更生的第一次吧,後面就是霍家寨。”
“你嘴裡的主子,和馮碧梧口中的主上,不是一個人吧?是誰?”
馮烏鵲心想這可不能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他什麼來曆哇,哎,他拿刀架我脖子上讓我替他做事,我也是被逼無奈……”
古雪刀出鞘落下,整個過程近乎一瞬,剛好停在馮烏鵲脖頸邊。
“裝什麼糊塗?在我面前還想敷衍?你是不是覺得我習武之人,腦子也該不好使?馮烏鵲,你主子是誰,竟然和盧元禮有仇?”
馮烏鵲快吓尿了,之前因為背叛蕭恪,他不得已自廢一臂作為懲罰,怎麼可能打得過許楓橋!
“我……我真不知道,我見他面的時候,他就是這麼跟我說的。他他他他……他是不是晉陽人我哪裡知道,道長他……”
“周慈儉?”
“是,他是我主子。”馮烏鵲隻好招了,“那什麼,狼主,我覺得,主子挺瘋的,我得給自己找條後路,所以才去和陸修羽合作。結果蕭恪知道了,就要殺我,要不是我的好弟弟求情,我現在早該死了。”
許楓橋收刀入鞘,“你不知道周慈儉什麼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