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的記憶還沒恢複,不知道自己的過往,她隻知道想要吃飽飯,就得聽從老師的吩咐,在剛結束不久的戰場邊緣翻找死屍的口袋。
壓縮餅幹、罐頭、紗布、手電筒、藥品….
但凡是她跟老師能用到的東西,都要收集到背後的竹筐裡。
那一天也是突然下起了大雨,急雨沖淡了濃郁的血腥味,将滿目瘡痍的戰場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莫雪汐的腳剛從夾雜着血污的泥濘中拔出,小腿就被一隻手抓住。
一名仰躺在污泥裡的年輕戰士虛弱地出聲:“救救我。”
莫雪汐強壓下心底的緊張與害怕,她蹲下身,放下背後的竹筐,從筐中取出幹淨的紗布按壓在年輕戰士的腹部替對方止血。
“你多堅持一下,我的老師是名很厲害的醫生,她就在附近,她可以救活你的,她很快就會過來了。”
掌心裡的紗布瞬間就浸滿了鮮血,便得粘膩又沉甸甸的。
當莫雪汐說完話,再看向年輕的戰士時,對方睜着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後來救過很多人的命,也親眼見過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但十二歲那年那個死在大雨滂沱中的年輕戰士卻始終都在她記憶深處占據着位置。
她永遠都忘不了對方看見自己時的眼神,警惕,無助,希冀,又充滿了絕望。
出租車抵達了目的地,莫雪汐從記憶裡回過神,付完車費後,她撐開傘拖着行李箱朝自己預定好的民宿走去。
民宿的位置略有些偏僻,需要穿過一條很長的巷子。
空無一人的長巷沒有多餘的嘈雜,雨滴砸落傘面的聲音與行李箱輪子滾過青石闆的響動交織在一起,頗有一種天地孤影的感覺。
走到半途的時候,莫雪汐腳步微微一頓,她瞧見前方兩三米的位置有個毛茸茸的團子。
毛團子個頭不大,像是一隻薩摩耶幼崽,它蜷縮在滿是青苔的石牆邊,濃密軟糯的毛發被雨水淋個通透,如濕衣服一般貼在身上,可憐兮兮的。
莫雪汐走到毛團子近前,垂眸仔細打量,才發現小家夥不是幼犬,而是一隻銀白色的小狐狸。
從高空墜下的雨滴像是一顆顆冰冷的石頭,砸得塗江腦袋發暈,渾身都疼。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趴了多久,也不敢讓自己徹底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她隻希望這場大雨能夠快些過去,或者在雨停之前不要有人類經過這裡。
在某一瞬間,塗江感覺那鋪天蓋地的“落石”突然消失了,心底湧動而出的危機感促使她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了一名年輕女子,對方撐着一把黑傘,寬大的傘面擋住了四方風雨。
那女子氣質柔婉,身形纖長,握住傘柄的手細膩又白皙。
傘檐下的一雙茶色眸子幹淨剔透,有着一種平和沉穩的力量。
塗江并沒有因為對方身上不帶攻擊性而放松警惕,她微微拱起背部,擺出了防禦的姿态。
隻不過,她此刻耳朵耷拉、毛發還在往下滴水的模樣,實在是沒有什麼威懾力。
在塗江強撐着精神打量莫雪汐的時候,後者也在靜靜觀察着她。
小狐狸有着一雙非常漂亮的藍眼睛,像是深邃的寶石,又像是神秘的星空。
不知為何,看着眼前的小狐狸,莫雪汐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先前回憶裡的那個年輕戰士。
“你受傷了。”莫雪汐盯着小狐狸腳下尚未被雨水沖走的血迹出聲,“我可以治好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小狐狸這樣說話,難不成毛團子還能回複一句“那就麻煩你了”?
卻見,在她話音落下之後,小狐狸四爪抓地的姿勢就漸漸有了變化,變成了坐在地上。
那端端正正的樣子,就像仿古建築門口擺放的石獅子。
莫雪汐松開行李箱,收起雨傘,而後脫下自己的針織薄外套,俯下身,動作輕緩地把小狐狸抱進了自己的衣服中。
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她心裡其實有些忐忑,還好小狐狸全程都表現得很溫順,沒有抵抗,更沒有應激。
她單手抱着裹成一團的小狐狸,重新拖起行李箱,繼續朝着長巷的另一端走去。
陌生的溫暖襲來,令塗江身體略微有些僵硬。
而那隔着衣物傳蕩而來的平緩心跳,又令她忍不住昏昏欲睡。
在與睡意做抗争的時候,塗江聞到了一股清新而甜美的香氣。
那是一種花香,吸入之後緊繃的神經頓時就得到了舒緩。
被絲絲縷縷的甜香包裹着,塗江感覺自己仿佛泡在了溫泉中。
眼皮越來越沉,在昏睡過去之前,她感知到了花香的源頭。
那是抱着自己的年輕女子的信息素,紫羅蘭。
它就像是月光下靜靜流淌的溪流,能帶給人最純粹的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