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回回頭,敞開戶口本蹲下,把特寫展示給時淼:“你看,她沒有裁掉你……”
時淼并不吭聲,這會兒王墨回沒有拿鏡子,因此也看不見時淼的表情。
其實此刻,王墨回條件反射想開句玩笑,比如什麼我拿到你戶口本啦我現在就去民政局跟你結婚之類的……隻是輕輕一笑,就把話如常咽了回去,擡手把塑料袋拿下來,給時淼展示裡面的内容。
那頭傳來帶笑的話音:“真是她的作風,最看重的證件展示出的信息就是:房子是她的,人已經離婚了,誰也别觊觎她的财産。”
王墨回想安慰她:“可你在她戶口上啊。”
繼續咽下去沒有說,王墨回想了想,問她:“你現在手上的傷好了沒有?”
“不确定,我拆開繃帶看一下。”
“嗯……其實我有一個想法,但我不知道是否可行。我們也耽擱了很久,你可以試一下,能否把血分别塗抹在你的兩眼皮,眉心,鼻尖,耳垂,後頸,嘴巴,然後塗嘴的時候把血從下唇一直畫一條線,到鎖骨正中,然後在兩手兩腳上稍微塗抹一點點,然後碰一下洗手間的鏡櫃。”
“就像美妝蛋?”
“是的,就像那個……你看能否通過獻祭的方式,直接把你自己從那邊獻祭過來,你先看傷口,如果已經愈合了就先不要用這個方式……我現在上樓接應你。你不是被扔在那裡斷舍離的,我們已經驗證過了不是嗎?先試試看吧……如果你正好在流血的話。”
可惜現在時淼還沒來月經,王墨回一邊上樓一邊想,又有點憂傷,她記得人家的日期有什麼用。
已經沒有可能了,是她自找的。
隻是……
算了,沒有那麼多隻是。
而且,這個時間也不合适。
時淼說:“已經愈合了,但我試試吧……我砸了一下我媽的門,傷口又裂開了。”
王墨回張張口,隻好歎了口氣:“其實也有别的辦法的……”
“一點血而已,我試試看,我等你上樓之後再弄,要很快塗完嗎?”
“嗯,一分鐘以内就好,來得及。”
鏡子裡,時淼正弓腰脫去鞋襪,方便一會兒把血塗在腳上。時淼扶着牆,手上的繃帶散落了一截下來,垂着眼非常認真地虛空比劃着她叮囑過的部位,提前預習着。
時淼已經知道了很多,王墨回并不覺得輕松,她替時淼覺得痛苦。
時淼喜歡的事情是遊山玩水,是享受人生,為了未來的人生可以容忍眼前工作的苦楚,當然,沒有她王墨回,時淼也不用容忍眼前的苦楚。時淼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工作也很努力很認真,性格也好,在健康的環境裡人人都會喜歡時淼……
但時淼也想要擁有一些能和别人一起享受生活的體驗,隻是自己總得過且過,在專注于流放地的事情,以至于無法和時淼做同路人,忍受現在的苦楚去享受将來的幸福。
而且,時淼的人生體驗的清單裡有關母親的部分也永遠灰掉過期,無法實現。
她衷心希望,時淼可以幸福。
人生的體驗也好,财富自由也好,一個能理解時淼的女友也好,隻要時淼覺得幸福。
可死亡也追着時淼來,時淼會意識到所有的長遠計劃都比不過這突如其來的死,命運的随機性降落下來,大家都在骰子的某個面上滾來滾去,沒有人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朝下,被骰子壓得粉身碎骨。
可她又很羨慕時淼對未來的長遠的憧憬,為此努力的樣子那麼明亮。
她想,她是向往着那樣的生活的,可是她隻是想一直活在眼前,能解決一個場景就解決一個,下一個場景萬一遇到危險就死了,那就結束了……如果可以,她不想擁有陰陽眼,她不想接觸流放地,她想無知無覺地活着。
死亡就像道路盡頭的那個靶子,要跑到終點線不久才能清晰地望見它的輪廓。但被死亡浸染太久的人還沒開始奔跑,就望見了它,它殘酷地等在那裡,而你無法判斷中間的距離是多遠,或許是下一步。
能期待未來也是一種當下的幸福。
王墨回收拾情緒,清清嗓子:“我回來了……你準備好的話,可以開始試試了。”
時淼迅速在身上各處塗好血,因為傷口并不太深,塗到最後有點擠不出來,時淼把心一橫,在鏡子上抹了一把——
血滴在腳面上,時淼說:“這樣就可以了嗎?”
“且試試吧……”王墨回說。
變量不隻是活人不活人,還有其他因素,比如這個場景是如何看待時淼的……她想起那個名字被補上的戶口本,皺着眉壓下心裡的微妙感,讓時淼碰一下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