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含笑道:“就送到這裡吧。”
兩人各自離開,往相反的方向而行。
崔密祯踏上馬車時,月光傾斜而下,将一地銀霜撒上了微弱的金色,他唇角勾了勾,似是心情不錯。
彼時姚請梧似察覺到什麼,停下腳步,朝天空望去,隻見明月從雲間而來,照進人心裡。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喃喃道:“又是十五了。”
蓮花卻笑着說道:“沒成想,竟在這樣的日子裡,看見滿月了。”
直次日,銀葉一早便往這邊走來,一路上眼睛四處張望,想是要打聽什麼。
蓮花蹙眉瞪了她一眼,道:“大清早的,鬼鬼祟祟是做什麼來?”
銀葉見是蓮花,一時被她這氣勢震懾了些許,撇撇嘴道:“姨娘屋子裡燕窩吃完了,想問夫人能不能再添一點。”
蓮花聽了冷笑,說:“三五日前來要了一回,給了一月的量,如今才幾日,又來要。咱們夫人手裡這點,都緊着西苑了,怎的青姨娘每日山珍海味吃不夠,隻把燕窩當飯吃呢。”
“又不是咱們姨娘好吃,”銀葉掩嘴笑了笑,說道:“實則是肚子裡的小主子饞着兩口,夫人是遠近聞名的賢惠人,想來不過區區燕窩,不會舍不得。”
“你也說了,區區燕窩,”蓮花見她話裡有話,又笑着說:“誰又真個在乎那點銀子。咱們夫人心疼姨娘懷孕不易,原從定例二兩銀子,撥到四兩,前兒又添二兩,如今月例銀子六兩,翻了三倍。滿臨安城打聽打聽去,誰家姨娘有這等好日子。如今孩子還沒生出來,銀子流水一樣花着,反跟朵嬌花似的養着!”
“嬷嬷都說了,頭一胎最打緊。夫人都不計較,你說這淡話給誰聽,姨娘若是有個好歹,你擔待得起嗎!”
“你如今威風,”蓮花冷笑,說道:“哥兒姐兒的生下來,咱們夫人才是他正經的母親,養不到青姨娘膝下,你也少在那兒做夢!”
“你!”
姚清梧因吃了酒,便有些覺淺,迷迷糊糊三更天才睡去,便起得晚了些。
聽見外面吵鬧,小玉兒知道又要鬧一場,索性就端了醒酒湯來。
“不知怎的,每一回吃酒,第二日起就會頭疼。”姚青梧揉着腦袋,聽見外頭叽叽喳喳的動靜,接過小玉兒遞過來的湯水,随口問道:“蓮花和誰置氣呢?”
小玉兒蓋上香爐鼎,笑道:“還能是誰,左不過西苑裡銀葉,又來要東西了。”
“這一回又是要什麼?”她輕抿一口,問道。
“方才聽了一耳朵,像是為了燕窩來的,”她打起簾子,答道。
“庫房裡還有麼?”她擡眼看向小玉兒,問道。
“統共就那些,哪裡還有富餘,這會子也難在外頭買到,”小玉兒思索着開口:“西苑也合該叫蓮花姐姐教訓一頓,忒沒規矩。如今那邊兩個侍女,桃花還知曉道理些,銀葉實在小人得勢,哄着姨娘整日侍弄脂粉,挑唆生事的,不叫人安生。”
“還有這種事。”
小玉兒點頭道:“夫人三番五次寬縱,有求必應,如今不應了,反倒叫他們生出怨憤來。前兒,那爐子上正煎藥,銀葉一聲不吭地挪動,那一副湯藥火候不夠,全都倒了。别的也罷了,事關夫人的事,蓮花姐姐自然心裡不痛快。”
“替我梳妝吧。”她沉思片刻,便吩咐道。
外頭吵得越發厲害,小玉兒從箱籠裡取出一件銀狐襖子,打發南歌去看顧些,免得動起手來。
吵吵嚷嚷間,姚清梧穿戴整齊從裡頭走出來。
冷豔瞥間兩人之間劍拔弩張,不動聲色地落座。
銀葉仗着青妩敢和蓮花掰扯,卻不敢得罪姚夫人,噗通一聲跪下了,哭得梨花帶雨。小玉兒則拉着蓮花往裡頭走去。
“大清早的哭什麼?”姚清梧拿着手邊的詩詞,一頁頁閑然自得地翻閱着,問道。
“奴婢該死!”銀葉聽見這不見喜怒的聲音,哆嗦了一下,忙道:“奴婢攪擾夫人清夢,罪該萬死。”
姚清梧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身影,悠悠然開口道:“聽說,青姨娘很喜歡你。”
“不過是奴婢盡心一些,哪裡說得上喜歡二字。”銀葉有些心虛,說話聲音也小了起來。
“盡心是好事,當主子的,誰不喜歡機靈又忠心的,”姚清梧笑吟吟地看向銀葉,說道:“當時讓姨娘做主留人,倒是沒看出來,你生了一副七竅玲珑心。”
“奴婢......”
“籠絡姨娘哄她高興,我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看着跪着身影,又說:“但你若是把姨娘當槍使,我便要想想,是不是該留你在西苑伺候。”
“奴婢不敢,”銀葉心裡害怕,她不想回到那暗不見天日的房子裡去,也不想被牙婆賣去青樓裡,滾下兩道清淚,說道:“真是姨娘的燕窩沒了,奴婢才來求的,夫人明鑒。”
“燕窩?”她勾唇笑了笑,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是吃不起,但這等東西也不是當飯吃的。”
“是是是。”
“這整座宅邸,如今沒有别人,統共也隻有我和青姨娘,”姚清梧看向她,似笑非笑道:“我無心在後院争寵一事上費神,若叫我知道誰不想安生的過,大可以告訴我一句。嫌這裡不好,也有旁的地方可以去。”
一席話,聽得銀葉如鲠在喉,大氣不敢出。
“我那裡還有一支高麗參,是宮裡賞下來的,品相還不錯,”她掃了一眼銀葉,吩咐道:“原想着等姨娘生産的時候再添,如今就先拿去吧。往後,你也提點着西苑裡的人,凡事有例可尋,一個屋檐底下住着,十幾雙眼睛瞧着,上行下效的,将來說出去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