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麼辦?他們害死了父親,就這樣放了他們?”
楊成轉頭看向秦妙蘇和酆栎,眸裡似覆了寒霜:“你們走!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了,别不知好歹再插手祭祀的事,否則,誰也保不了你們的命。”
秦妙蘇環視四周,一張張橫眉怒目的面孔如刀鋒般劈來。她強撐着從地上站起,雙腿卻似灌了鉛般沉重,身子一晃,險些栽倒。酆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楊昊暴呵一聲:“快滾!”
“滾!”
“滾!”
村民們攥緊了拳頭,高聲叫喊,秦妙蘇踉跄着和酆栎離了此地。
雲城的雨連綿幾日未停,淡墨色的黑雲沉沉地壓着城郭,仿佛永遠化不開的濃墨。雨絲織成密網,将天地籠在一片朦胧的灰暗之中。
自打從血月嶺回來,酆栎一直閉門不出,此時正斜椅在塌上看天上晶瑩細密的雨絲。
他将整出事翻來覆去地想,可也沒找出一絲破綻,除了...那陣奇怪的嘈音。
楊伯到底是因為邪靈的懲罰而亡,還是有什麼别的原因?
想得乏了,他索性躺倒在塌上,一隻胳膊覆在雙眸。遮住光,他什麼都看不到,沉浸在黑暗裡,似乎心情才會好受一些。
門外傳來一聲問話:“公子,該用膳了。”
“不吃。”
“可是...您已經三日未進什麼食了,就喝了幾口米粥,若再這樣下去...”
“不吃,拿走!”他煩躁地大喝一聲,門外便沒了聲音。
又過了半晌,響起了敲門聲。酆栎眉頭皺緊,添了幾層怒意:“煩不煩?吵死了,說了不吃!”
“是我。”
一聲輕喚如羽毛般掠過耳畔,他身形微滞,終是撐起身子拉開門扉。夜風挾着微涼的雨氣卷入,秦妙蘇正立在檐下,月白衫子被廊燈鍍上暖色,手中漆木托盤裡一碗甜羹正袅袅騰着熱氣。
酆栎定睛看了她一眼,轉身坐到了塌上:“說了不想吃,何必強人所難。”
秦妙蘇見他這般倔性,倒也不惱,隻将青瓷碗輕輕擱在他手邊,眼波盈盈,笑眼彎彎:“侯爺這幾日趕走了所有送吃食的人,卻唯獨開了我的門,這是何意啊?”
酆栎耳尖倏地染上薄紅,側臉避開她的視線,嗓音裡壓着一絲惱意:“再不開門,怕是要被你們吵得頭疼。”
“喲,是這樣啊...”她伸手撫了撫他的頭,像哄稚子般柔聲道:“好啦,消消氣。”
吹了吹放到他嘴邊:“喂你吃如何?”
她舀了一口粥,輕輕吹散熱氣,遞至他唇邊時,眼尾彎起狡黠的弧度:“賞臉嘗一口?若是嫌伺候得不好...再換别的法子喂你?”
酆栎倏然擡眸,卻見她眼中波光流轉,恍若将漫天星河都揉碎在了眼底。他喉結微動,嗓音蓦地低啞了幾分:“你知道摸一個男人的頭意味着什麼?”
蘇蘇心頭突地一跳,不好,剛才隻顧着安慰他,情不自已做了這一動作,忘了實際上酆栎還将她當個通房丫頭看了。
她擔心酆栎又會借題發作,給她找事做折騰她,她低下頭,将腦袋頂對準他:“那...我也讓你摸摸?”
酆栎看到她略微惶恐的樣子忍住笑,正聲道:“摸男子的頭是損其威嚴,摸你的又算怎麼回事?”
“...那我賠你點什麼?”
酆栎懶散地斜倚在纏枝牡丹紋榻上,玄色衣袂垂落榻沿。他慢條斯理地睨着她,目光如沾了墨的狼毫筆,自她眉心細細描摹而下,卻在掠過胸前那片鼓翹的細嫩玉白時微微一頓:“你覺得你能用什麼賠?”
秦妙蘇被他這般打量,隻覺那目光似帶着火星子,一寸寸灼過肌膚,帶起怪異的酥麻感,慌忙環臂遮擋,卻見酆栎忽然嗤笑出聲:“就你這點顔色,本侯爺還看不上。你走吧,粥留下。”
“...是。”就這麼短短一瞬,秦妙蘇簡直覺得自己火燒火燎要冒汗了,聽到他的話,趕忙奪門而逃。
因怕谷村的人會認出自己,秦妙蘇托孫縣令找來了一張做得極為逼真的面具,戴上後,果然一點也看不出自己原本的面貌。
他們沒有查清楚邪神的事,自然不能就這麼離開,再說,西番語她還有許多需要收集,秦妙蘇略一思忖,便帶着香巧再度去了谷村。
她首先去了之前的張家,因覺得這家人實誠,或許能問到些信息,之後又到好幾戶人家打聽,一天下來,走得腿腳酸軟,疲憊不堪。
回了轎裡,秦妙蘇喝了幾口水,又捶捶自己酸脹的腿:“雖然今日很累,倒也有不少收獲。”
香巧:“夫人的主意好,不再執着追問祭祀的事,而是從楊伯這條線去查,果然還是發現了些端倪。”
秦妙蘇點頭:“當初聽楊伯說到邪神廟的來曆,我就覺得奇怪,既然故事發生在砍柴的農夫身上,他現在應該在村子才對,可是我們來了幾趟,從未有一個人提到他。開始我猜測,或許這個人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了村子,或是已經故去,可是剛剛問了村裡的好些人,他們都不知道此人,所有人隻聽楊伯自己說過這個故事。”
“夫人的意思是...”
“我猜測,邪神的故事是楊伯自己杜撰的,其實壓根就沒有這個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