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跳入眼中的是站在殿中的謝茵,在一幹宗門前輩中,她作為唯一的小輩落于最後,本是沉默地跟在一位白發長者身側。
隻有她自己知道,遮掩的寬袖之下,握着善心劍的手掌正在微微攥緊。
善心的劍身冰涼,卻是消解了她掌心的薄汗。
她已從清雲道人那得知謝謠息平安地醒來了,可如今這消息卻沒能給她帶來多少喜悅感。
聽到門口的動靜後,謝茵立馬側回身來,将視線投去大門處,這樣一來,她反倒是殿内最早看見謝謠息的人。
隻見襯着背後那清寒的雲霧缭繞中,走進來一個持劍的俊俏少女,宛如雪後松竹,沾着未幹的風雪濕氣。
肌膚上細碎的傷痕還未完全消褪,面容上是掩蓋不住的蒼白無血。
但所有人都未給她休養的時間。
不過數步後,已到近前,能看得更清晰些。
姐妹二人就此短暫地對視上。
二者都變化頗大,不再是當年的那兩個少不知事的懵懂幼童。
謝茵要比謝謠息年長三歲,過完這個冬天後,她便要迎來自己的二十歲的生辰,比之從前,她的身形早已長高抽條,削肩細腰,衣物簡潔,未帶過多的裝飾,雖略顯樸素,但利落而亭亭玉立。
人就站在那兒,如同一塊淡雅質樸的青玉。
但等到走近後一比較,就會發現,作為妹妹的年紀更小的謝謠息,已經出落得比姐姐謝茵還要高挑出一截,站在身形高挑修長的沈廣白身側,也就隻比他矮上半個頭。
至于其他,她隻著一身素淨道服,通身除去長發高馬尾中夾着的一根随走動搖晃的青綠色發帶,隻餘墨與白兩色,并不華貴。
全身唯剩的一摸鮮亮,是她提在手上的那一柄長劍,光是劍鞘就華麗璀璨,透着不凡。
在來之前,她已淨身洗去身上的血氣,一入殿便大步朝前,直至正脊下。
謝謠息輕輕喊了句“阿姐”後,還未來得及同姐姐謝茵說上隻言片語,隻見清雲道人就立在謝茵身側不遠,對她說:“謠息,你來了。”
不光是謝謠息、謝茵姐妹,就連他們師徒二人也是許久未見面。
清雲道人在衆門派中向來享有清雅蘊藉的美譽,他一生修道行善,仙風道骨自是不必多說,看向她時,眼眸深邃,劍眉斜飛入鬓。
隻是那眉宇鬓發上已盡是花白。
他一張口,就如同這殿外的磐鐘一般。
被喚到名字後,謝謠息一拱手先拜清雲道人:“弟子拜見師父。”
除此之外,清雲道人身邊還立着幾位其他宗門的仙家前輩。
為首的二人,持青碧長劍的端雅男人在眼前的幾位一宗之主中顯得最為年輕,那是青雲台的宗主江松澗,他有一子,與謝謠息年歲相仿,本是可與她齊名的驕子,卻在許多年前被邪魔所害。
另一人則是位年長的女子,著一身潋滟紅裳,手抱赤華長琴,青春年歲不在但風韻猶存,乃是赤霞谷的谷主唐音雲。
他們都是以溫厚重禮著名的仙門,此時作為旁聽的來客,隻将安排全權交于清雲道人,不會主動多言議論。
謝謠息又同沈廣白一同拜會了這兩位:“見過江前輩,唐前輩。”
至于其他人,她并不識得,叫不出姓名,隻能颔首以作打了招呼。
如此,将謝謠息送入後,沈廣白退至一側,尋他師父決明子去了。
留謝謠息在其中觀左右,待到看清殿内布置後,她眸色中的光更為凝重了些,雖未動聲色,卻将雙眸微垂,不再視人,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這點小神态被清雲道人瞧見。
于道法一事上,謝謠息不但天賦異禀,同樣聰慧好學,心思敏銳,不光是主修的劍道,她于陣法、符篆、煉器及煉藥上,均有涉獵。
清雲道人作為親自教養她的師父,知道這點東西是瞞不過她,自她入殿起大約已經察覺到此中不同尋常的布置了,于是直言問她:
“謠息,你觀這殿中有何不同?”
被這麼一問,謝謠息卻真是不再乖巧斂目,真的大方又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雖說她不常在這正心殿主殿間來往,對此處的布置并不算多麼熟悉,但是主殿的地脈向來是勾連着整個宗派的護山大陣,是仙門宗派的門面,這裡的陣法簡單來說,就是慣常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順天應地。
絕不會是像此刻一般,陰陽反背。
一絲一毫的反差都可能會帶來截然不同的局面。
于是她一點一點将不合常理之處說來。
這對師徒,倒是坦誠得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大家就在此看着他們如同寒暄一般問答。
謝謠息說着,話頭最終是落在一句:
“如此布置,是為殺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