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聞想象中的自己走的得很果決。
是不受任何幹擾的,是不回望的。
但實際上,明明已經無數次在心中下定決心,卻依然在門口停了腳步回了頭。
就像他明知道不能卻依舊不自覺的靠近程深那樣。
停留的幾秒鐘,他再一次仔細地看了一圈這個與程深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家。口腔裡泛着苦澀的味道,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他與程深的影子。
塗聞心裡湧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自從跟塗方燕鬧掰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孤身一人一直漂泊在外,來來去去漸漸也就習慣了。這麼久過去了,倒是很少有這樣留戀一個地方的時候。
塗聞走的時候,全身上下就隻帶了那本畫冊。硬要說别的話,那就是男人留存在自己身上的餘溫。
他穿得并不厚,個位數的溫度,他卻隻穿了一件衛衣和薄外套。他邊走着邊将身上的外套裹緊,好讓冷風不能輕易的透進來。
倒不是因為怕冷,而是因為他不想讓這寒涼的天氣将那停留在身上的僅存的一絲溫度帶走。
何去何從這個詞第一次在他這裡有了實感。
他不知道該去哪,但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催促着他:
離開這,不論去哪。
因為現在是淩晨,出租車并不好打,他就這樣借着路邊燈向前漫無目的地走着,好在沒走多久,他就在一條街道的拐角處看到了一輛亮着“無人”綠燈的出租車。
直到上車的時候,塗聞還覺得渾渾噩噩,仿佛剛剛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假象。
他摸了摸自己鎖骨處的咬痕,突然狠狠地掐了一下。
指甲陷入皮肉裡,痛感瞬間來襲,他恍惚過來。
痛的。真的。
都是真的。
“小夥子,去哪?”出租車司機扭頭問他,見他上車便發着呆,也沒個準話,就小聲吐槽:“年紀輕輕,看着也不大,不是離家出走的吧?”他懷疑。
聽到這,塗聞的臉上才有了表情。
都二十三了,算哪門子的離家出走。
他苦笑一聲問:“師傅,這裡哪裡景色最好?”
聽他這麼問,司機放心多了,剛剛看他那副冷臉樣,再加上在路燈照射下襯的有些發黃的頭發,還以為是什麼流落街頭無處可去的混混,差一點他就要拿起手機報警了。
“哦,外地來的啊。問我你可算問對人了,我老婆就是做導遊的。”放松了警惕後,他扭頭熱情地說:“這個點啊,江灘那邊的風景最好,要是趕上日出,那就更美了。”
塗聞将車窗打開一條縫,将自己的頭輕輕靠在上面說:“好,那就去那吧。”
師傅開得很穩,路過的風絲絲吹拂在他的臉上,将潮紅散去,他聞着街邊早風的味道,閉上了眼睛,思緒也随之飄走。
幾個小時前,他收到了陌生短信。
來自塗方燕的陌生短信。
當時他隻用餘光看到了屏幕上一閃而過的消息欄。來者自報姓名,并且給他發了一張圖片。
說實話,自從晚飯那件照片風波後,塗聞就對手機裡發來的照片有了些陰影。當看到發信人自稱自己是塗方燕的時候,他的心更是不由一緊。
像是從溫暖是室内直接墜入萬丈寒冰,冷冽的冰錐圍繞在他的身邊,似乎随時都能将他瞬間刺穿。
他像是闆上釘釘的魚肉,任人淩遲與宰割。
反應過來的時候,塗聞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微微地發顫,就連拿着酒杯的手也在不自覺的發抖,他用了好一會才緩了過來。
程深問他,他就說是因為喝太快了,并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沒事,讓他不用那麼擔心。
但此刻,他的心全然在放在自己一旁的手機上,他迫切地想去看那條消息,想知道塗方燕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即使知道她那張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他也依然要看。
一瞬而過的信息像是數萬隻密密麻麻的螞蟻,逐漸占據并啃噬着他的大腦,他難受極了。
可當時程深就坐在自己的身邊。
如果塗方燕真的說了些什麼不好的話,又讓他知道了,那後果不是他能想象的。相比之下,他更想自己解決這件事。
但是他越想越是慌張,最後隻好編出胃不舒服想要吃面包的借口,短暫地支走了程深。
好在程深并沒有多問。
在程深幫他準備餐後面包的時候,他快速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上下滑動着屏幕,心也随之上下瘋狂的跳動。
塗方燕發了四條消息。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
即使再模糊,他也能看出來,這是今晚他與程深一起吃飯的照片。
而另三條則是文字信息。
「有新對象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我說你怎麼跟小郁分手了,原來是有新的人了,你這孩子也不嫌丢人!算了,過年的時候把人帶回來見見。」
「不理我也沒關系,我會自己找他談談,畢竟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
塗方燕的這條消息,究竟是親切地問候,還是隐喻地威脅,他看得一清二楚,心裡也明白她究竟怎麼想。
冷靜下來想想,塗方燕是見過程深的,但看這幾條消息,估計是沒認出來。
塗聞看着這一條條消息,眼睛越發的紅,他将視線落到最後那句可笑的話上,想回複什麼,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下了雙手。
争吵沒有結果,激怒她沒有好下場。
這是他知道的。
塗方燕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這張照片究竟是誰發給她的?
這是他不知道的。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他的思緒逐漸飄到了過去,眼前開始漸漸浮現那些令他無比心煩的畫面,大量不好的回憶也湧現在腦海中。
他思來想去,作出了最壞的打算,并在最後用短暫的時間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