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臨愈想,愈是覺得一團亂麻。他有些煩躁,不禁甩甩腦袋,隻想将這團紛亂的思緒抛到腦後去。
忽然有一雙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他轉頭,青栩漆黑的眸子正注視着他。
那雙總是靜得井水一般的眼眸裡,慕玄臨看到了似是擔憂的神色。
“尊上......被影響了。”
清冷的聲音入耳,像是滾燙爐火上陡然澆入的冷泉,讓慕玄臨猛地清醒過來。
是啊。
像方才那樣強烈的煩躁之感,他以前,幾乎從未産生過。
可為何其他人都沒出問題?
不論如何,就算為了青栩的安危,這裡也不能再停留。他眼神淩厲起來,對所有人道:“即刻離開這裡。”
說罷他看向于非白:“還有什麼路?”
于非白搖搖頭:“前面的路,我也不清楚了。”
“什麼!”
“上次我就走到了這裡。等于非夜的手下離開,我便出去了。”
慕玄臨隻覺心中有些惱火:“隻走到了這裡......那你如何知曉,這島上有溫養内核的泉水?”
于非白擡起手。
“因為這個。”
慕玄臨看過去,那是這間空曠屋室的頂角。那塊屋頂,已被水痕浸出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一如方才甬道中,阿炎頭頂出現的情形。
于非白道:“上一次,我便是躲在這裡。那次我也發現這裡的水。那水滴在我身上,我很快便覺得體内妖核隐有躁動,那是妖力增進之兆。”
“水既能從這裡漏下來,上面必有一方泉。”
“方才未說,是因為我不敢肯定。”
慕玄臨皺起眉。
“你在說謊。”
于非白看向他:“何意?”
“何意?”慕玄臨嗤笑一聲,“可還記得你對我提起無相島時,是如何說的?”
于非白沒有開口。
“若你的經曆當真如此,又為何知道這泉水,是集天地靈氣之泉?”
于非白繼續沉默着。
四周忽然靜得可怕。
半晌,他終于輕聲笑了出來。
“罷了,是我的錯。”
“果然如前人所說,言多必失啊。”
慕玄臨雙眼緊緊盯着他,掌中魔息的光流已隐隐開始噼啪作響。
于非白擡起眼,繼續開口。
他說話間,仿若無意識地走動幾步。可慕玄臨察覺到,他已用自身位置,将那三個羽族與自己身後幾人分隔了開來。
于非白說:“我的确騙了你。”
慕玄臨覺得自己胸腔中的躁動馬上便要壓制不住。
“你究竟想要什麼。”
于非白似乎看出了他的怒意,面上卻絲毫沒有恐懼之色。
“其實,我所說的也并非全是謊言。”
“我與你,的确目标一緻。”
“隻是這目的,可不止是一個于非夜。”
“還有什麼。”
于非白笑了,瀑布一樣披散的白發被屋中光亮映得微微發紅。
“那要看,你還想要什麼。”
慕玄臨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非白,也想要赤火。
騙着他慕玄臨一道前來,是因為他手上,恰有可以幫他拿到赤火的,慕廷風的信物。
可于非白不知道,慕玄臨本對赤火并無興趣,尋這赤火,僅是為報答江易之的恩情而已。
若他開始便将這層目的言明,慕玄臨不會怒到如此地步。
但他沒有。
而很不巧,如今的慕玄臨對這樣的隐瞞,正是恨極。
手中的魔息愈閃愈烈。
他要殺了這個人。
這個騙子。
他要殺了天下所有的騙子。
殺了所有辜負他信任之人。
殺了他們。
殺......
“尊上,快走!”
耳邊忽然響起青栩的聲音,那聲音被裹夾在震耳欲聾的轟聲中,劈頭蓋臉地向慕玄臨砸過來。
他本來因怒意快要張裂的雙目,被這聲響驚得驟然顫動。他看見四周的所有牆壁,全部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轟轟——”
青栩見他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眼中慣有的清冷再也維持不住。
“尊上,尊上!您被影響了!”
慕玄臨看見青栩急得失了态。
他竟顧得上想,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青栩如此模樣了。上一次,似乎是自己說要将他調離身邊之時,那時的情形,他還記得很清楚呢......
“尊上,醒醒......這裡要塌了......”
慕玄臨覺得自己思緒還算清醒,他想回應青栩,身體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動彈,仿佛他已失去了對這副身體的控制之力。
他隻好一直看着青栩。那人喚了他幾聲,發現無用,便立即轉過身,将他的雙臂搭在自己肩頭,将他整個人背了起來。
然後帶着他,朝一個方向拼命奔了起來。
“轟!——”
慕玄臨無法轉頭。
但他知道,身後的牆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