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夢語畢,向身後擡手:“四位,請吧。”
慕玄臨早看見她身後有一面鏡子般的物什,仔細看卻又像水面,流動着粼粼波紋,想必便是幻境的入口了。
四人手中握着月蕖花瓣,依次踏入那鏡面之中。
四個人中,慕玄臨走在最後,緊跟着身前青栩的步子。可他甫一邁入鏡面之内,眼前便立刻沒了那個背影。
就算早有準備,他仍是不禁心下一沉。
面前景象有如仙境,雲霧缭繞,盡頭是朝霞一般的绮色。天近得仿佛他伸手就能摸到,卻又好像遼闊無垠,根本遙不可及。
慕玄臨在霧茫茫中向前走,走了不知多久,終于見到一扇幾乎與天齊高的門。
門頂太高,他看不清楚,隻看到門前有根通天的柱子,上寫着五個字。他喃喃念了出來。
“憶海應有盡。”
這是何意?此處幻境,與記憶有關麼?
他不再管,徑直往門中走去。
這一走,眼前卻再次變了。
霞光不再,成了陰森森的黑,濕冷寒氣涼得仿佛要透人骨肉,在石牆間黯淡逼仄的每一處角落彌漫。
遠處傳來鞭笞聲。
慕玄臨覺得這裡十分眼熟,卻一時憶不起來。他循着那唯一的響動走去,穿過幾道門,終于見到了聲音的來源。
見到的那一刻,他險些瘋了。
那是阿栩......在烏藤之下。
此生再不敢見的畫面陡然現于眼前,慕玄臨膝蓋一瞬發軟,險些跪在地上。他勉強撐住了,運起魔功踉跄奔去,奔到那個人面前。
那具身體被手臂粗的烏藤緊緊縛着,曾被他洗淨過一次的臉,又變回了那副污濁得看不清面容的模樣。
鞭子又在空中揚起。
慕玄臨回身,一掌向旁邊揮鞭的獄差打去,他的魔息卻從獄差身上穿了過去,落在另一雙腳邊。
一同落在地上的,還有那片月蕖花瓣。
他陡然驚醒。
是了。
這幻境果然擾人神智,他方才竟真的恍然忘記了,眼前的一切,原都是幻象。
可就算是幻象,他看到這個人,看到沾滿血的烏藤,看到這座惶惶不見天日的戒堂,依舊覺得心中絞痛,幾近難以呼吸。
他順着那雙腳往上看,那同樣是一張他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蕭景。
他看着蕭景。這個人此時,分明剛剛手刃了當世魔尊,面上卻仍無暢快之色。蕭景陰沉着臉,一步一步朝行刑柱踱過來,走到那獄差身旁,伸出了手。
獄差會意,立刻将手中長鞭遞給了他。
蕭景握着那鞭子,走到青栩面前。
“你是,一心找死。”
他說着,擡手便是一鞭。
那長鞭裹着戒堂的陰風,攜着滿身鐵刺,從那具身體上刮過去,卻連顫抖都沒有激起。
青栩似乎尚存一絲神智。他腦袋幾不可察地擡了擡,唇角挂血,雙眼也快睜不開了。他好像費勁了力氣,也隻從喉嚨中發出兩聲哼吟,但那哼吟聽起來,卻像是在笑。
慕玄臨眼中泛起血絲。他俯下身去,伏在青栩腳邊。
這是幻象,所以他什麼也做不了。他隻能在心裡一刻不停地默念,這是幻象,是假的,這是幻象......
他為什麼不記得。
如果隻是幻象,為何又如此真實。真實到即便他清醒着,也總覺得這一幕,該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記得的,分明是他已成魂魄,守在青栩身邊,陪着那人度過了那幾個生不如死的日夜。
除非......
除非這是發生在他失去意識後,魂魄歸體之前,發生在那一段不知長短的日子。
可那段日子,究竟有多長呢。
“啪!”
又是一鞭。
他聽見蕭景又說:“最後問你一遍。”
青栩還是沒有動靜,整個刑堂裡隻回蕩着蕭景的腳步,和他怒到極點發出的笑聲。
慕玄臨擡起頭,看見蕭景走過來,揪起那人額前的頭發。
那是他最愛的幾縷頭發。有時和阿栩接吻,他就将那頭發纏在指尖,一邊玩繞着,一邊将那個人吻得喘不過氣來。
現在蕭景就揪着那幾縷頭發,将青栩的臉拽起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你喜歡慕玄臨,對麼?”
“你喜歡他,偷偷愛慕了他很多年。”
“可是有什麼用呢,”蕭景說着,開始笑得愈發放肆,最後幾乎是哈哈大笑起來。他拿鞭子根部拍了拍青栩的臉,“有什麼用,他都死啦!”
“你為了他,命都不要了,可他就算或者,還是不會看你一眼。”
“還不如,你聽我的,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所以我再問你最後一遍。”
“慕玄臨的魂玺,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