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很坦然，将所有心思毫無保留地露在人前，仿佛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就像平日裡那樣。

慕玄臨雖從未見過這幅光景，但不知為何，他就覺得此時一切該當如此。他慢慢朝榻上之人走近，看見那人眨了眨眼睛。

青栩輕輕擡起縛在頭頂的手，淡淡問道：“尊上，可以幫我解開嗎？”

慕玄臨腦中還未理清思緒，嘴上卻先動了。

“好，我幫你。”

他伸出手，去夠那緞帶。那緞帶系得松松的，其實以青栩的力道，随時可以掙開。但慕玄臨懶得想這些，他隻管将它解開，然後着了魔似的，緩緩握住那雙腕子。

青栩仍看着他，并不掙動，腕上甚至一絲力氣都沒有使。慕玄臨腦海中正茫然着，忽然覺得腰間被什麼東西碰了碰。

他低下頭一看。那是阿栩的腳趾。

就是這根圓潤的腳趾，在點他的腰。

而一個人的腳若想出現在這個位置，腿就必然要擡高。

于是那其間的一番光景，驟然在慕玄臨眼前一覽無餘。

......

慕玄臨瞳孔震動，和身下人面面相觑。他表面上僵持着未動，心中卻在瘋狂重複。

“這不是真的阿栩，這是幻象，這不是真的阿栩......”

熱流不受控制往某處湧去，慕玄臨低頭看了看自己，覺得他必須立刻把這個幻象破解掉。

可方才第一個幻象，似乎是在他笑出來以後，自行退去的。那這一個，又要怎麼破？

難不成也要他笑一下才行麼。

慕玄臨還未有過如此猶豫的時候。在這種場面下突然發笑，會讓他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前任魔尊，而是村頭逢人就傻笑的憨子。

但萬一這便真的是破解之法呢？

他心中一千一萬個不情願，卻還是強忍着，在“阿栩”的注視下，勾起嘴角，露出貝齒。

“......哈哈，哈哈。”

剛笑了兩聲，手中傳來微動的觸感，慕玄臨突然發覺不對。為什麼這次，他可以碰到阿栩了？

他還未及細想，就見身下人輕輕歪了歪頭。

“尊上，您......不破解幻象嗎？”

？！

慕玄臨被燙着一般松開了那對腕子。

“阿栩，你......是真的？”

青栩看着他，雙唇微動，卻沒有說出話來，似乎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不對。進入幻境前，那叫幻夢的女人曾說過，所有人都會被幻象隔絕，相互不見。雖說她的話并不一定值得相信，但他又如何分辨，眼前的阿栩，不是幻象假扮來迷惑他的呢？

榻上之人被他松開，已經坐起了身。慕玄臨眯起眼睛看着人，忽然問道：“阿栩，回答我一個問題。”

青栩認真點點頭。

“昨晚的紅燒肉，鹹還是淡。”

“......淡。”

“不可能，明明很鹹！”

慕玄臨喊出這一句，明顯感覺到了青栩快要凝成實體的疑惑。

這下他可以确定了。幻象該是依他内心想法而生，眼前這個阿栩，竟能說出昨晚紅燒肉清淡來，那他大概是個真的。

因為昨天那道菜，他當真覺得很鹹。吃完後他甚至罔顧失眠之苦，一連喝了三壺茶，以至于起夜太勤，弄得阿栩都沒睡好。

不過他實在沒想到，阿栩的口味竟是這樣的。那這人一直以來跟着他吃淡口，豈不是總在遷就他麼！

以後他定要給阿栩多弄些鹹口菜。不過清淡飲食于健康有濟，他還要多幫人調衡着才是。

他走過去，想将人從榻上拉起來。

青栩卻已經自己站了起來。他身上依舊是那将遮未遮的薄紗，腳上沒有鞋子，赤|裸着踩在地上，慕玄臨不禁要擔心他着涼。

他四下看了看，問道：“你的衣裳呢？”

青栩搖了搖頭：“進入這幻象後，就成了這樣。”

“那阿栩如何知道，我不是幻象？”

青栩聞言，悄悄扭開了臉：“我以為，尊上不會......為此所動。”

慕玄臨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

......那阿栩可真是太低估他自己了。

慕玄臨頭一次覺得氛圍這麼尴尬。沉默片刻，他忽然想起什麼，又有些忿忿道：“那阿栩，為何要用腳點我的腰？”

青栩愣了愣，似乎一時沒想起還有這事。片刻後他方才了然，擡頭看向慕玄臨。

“尊上的衣角碰到我，癢。”

......

慕玄臨隻覺得又是惱，又是通身發熱。

這個人，怎麼能做到如此......

如此毫無自知之明地撩撥他。

他歎了口氣。能怎麼辦，忍着呗。

不過不管怎樣，僵在此處不是辦法，他們要先出這個幻境才是。

他拉起青栩的手：“我們想辦法出去。”

可還未等他們向院外走幾步，天色驟然暗了下來。隻是轉眼之間，四周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遠處隐隐傳來沉重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