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風道骨,莫向紅塵埋堕。省呵。把師父親言記着。”
“你原是蓬萊洞裡仙,為思凡、人間淪落。速整仙胎歸上會,莫荏苒、俗情系縛。”***
廟會,戲台子上的一位女戲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經意間瞥見了台下路過的一個少年郎君,竟是癡了,倒把這唱詞唱慢了半拍。
那位身姿挺拔,豐神俊逸的少年郎君,正是李清源。如今他已經長大二十五歲,名聲鶴立,遠近聞名,人都說他是青城山一千年才出一個的修真天才,前途無量。
李清源身穿道袍,腳踏麻鞋,背着一把佩劍,在廟會上東拐西拐,尋了半日,終于找到賣獅子糖的小攤販面前,“老伯,這獅子糖,給我包上兩包。”
小販樂呵呵道:“哎哎,小師父,你收好了。”
李清源拎着用麻線串好的、用油紙包裹着的獅子糖,踏着麻鞋,望着青城山,疾行而去。他這次下山,已經去了有大半年之久,因碰上了一個修行一千年的地狼作亂,追了它三個月之久,從北地追到南海,才終于将那妖孽斬殺。
近年來,天罡倒反,陰陽二氣不和,善者不能得賞,犯罪者不領罰,人間失序,以至于妖孽縱橫。如今李清源是青城山的中流砥柱,經常漂泊在外,遊蕩四海,斬妖除魔。
這次也去的太久了。幸好,他終于在四月初趕回來了。
他剛走至山腳下,便遙遙地聽到一聲清脆的“師兄”。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隻見一個人歡快地跑了回來,正是喬昙兒。如今他長高了許多,但比李清源,還差大半個頭。
“師兄,你終于回來了!”喬昙兒一臉興奮地說,他算着李清源歸來的日子,每每都在山下等着,今日可終于把他等來了。
“嗯,我回來了。”李清源淡淡地說了一句,将手中的獅子糖,遞給了他,“随手買的,給你吧。”
“哇!是獅子糖!我老早就想吃了。”喬昙兒迫不及待地就将麻繩扯去,油紙拆開,撚起一個獅子糖,扔在嘴裡,眼睛微微眯着,陶醉地說道:“好甜!”
每每看到喬昙兒的笑臉,李清源跋山涉水的疲憊就會一掃而空,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小師弟,還是有點用處的。
上山的路上,喬昙兒纏着李清源問東問西,又去哪哪了,遇到什麼妖魔鬼怪。無論多麼兇險,李清源都隻會輕描淡寫,三言兩語地概括。
“真好啊,我也想下山玩玩。”喬昙兒吃完了獅子糖,又叼着個狗尾巴草,仰望着天,感歎道。他脫去了稚氣,隻是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依舊是水汪汪的,十分惹人憐愛。
李清源把喬昙兒保護的很好,幾乎沒有讓他下過山去。但他自己十歲就偷跑下山去,獨自斬殺一個三百年道行的狸貓精。
“師兄,下個月我就滿十五歲生辰了,我就能下山去了。”喬昙兒歡快地往前跑上了好幾個台階。“上次師父托師叔捎信回來,說他應該會趕回來給我過生辰。”
喬昙兒具體的生辰并不知道,便将李清源撿到他的那一日,當成了生辰。李珏修行清心寡欲,卻對這個小徒兒極其寵愛,幾乎每年都趕回來給他慶祝生辰。這些年,喬昙兒長大了,師兄們也都不欺負他了,甚至還頗為寵愛這個小師弟。想來是因為,喬昙兒有一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獨特魅力。
換句話說,隻要冷臉王李清源不在,青城山就是“兄友弟恭”,一派和諧。
李清源沒說話,連日來,他正頭疼這個事情。往年,他給喬昙兒準備的生辰賀禮,不過是哄小孩兒玩的東西,像什麼竹哨子,竹馬,竹劍,竹蛐蛐,喬昙兒卻歡喜得不得了,當成寶貝一樣,好好珍藏着。
如今小九也長大了,那些東西,也就送不出手了。
今年到底該送小九什麼生辰禮物,這的确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這令李清源頗為苦惱,其實,就算他不送任何東西,小九一定也很高興,但他卻很想看到小九收到禮物,流露出那種發自内心的燦爛笑容。
李清源回過神來,自己也吃了一驚,他這個師兄,是不是太寵小九了?
……
出乎意料,今年師父李珏沒能趕回來,給喬昙兒慶生。而且就在生辰前幾日,喬昙兒也被安排下山去,獨自去處理蜀郡一帶的鼠妖作亂。
無他,皆因青城山人手嚴重不足,喬昙兒作為青城山的弟子也應該獨當一面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李清源特意去找了負責除妖事務安排的四師兄李斐然探聽此事。
李清源皺眉:“鼠妖往往是一窩一窩地作亂,就小九他那三腳貓的功夫,他能應付地過來嗎?”
李斐然忙着撥算盤珠子,頭也不擡,“嘿!你可别小看小九,我倒是認為他很不錯呢!”
李清源一挑眉:“就他?從來沒有在我手上支撐過五個回合。”
“在你手上撐過五個回合,你這也太難為人了吧!”李斐然擡起頭,很無語地歎了口氣,“老六,你放心吧,我們調查過了,蜀郡一帶作亂的,都是些還沒幻化成人的小鼠妖們,隻要小九過去,報上他是青城山的人,那些小妖精們就會聞風而逃了。”
“而且,小九都已經十五歲了,也該讓他獨自下山了,老六,你不可能永遠保護他。”李斐然語重心長地說道。
李清源沉默了半晌,然後“嗯”一聲。
……
終于到了喬昙兒獨自下山這一日,他興奮幾乎整宿都睡不着覺。他還特意跑過去問李清源:“師兄,師兄,這次要我給你帶回來什麼嗎?”
李清源躺在那棵梨花樹上看書,頭也不擡地說:“不用。”
“哦。”喬昙兒正離開,李清源卻向他扔過一樣東西,“把這個帶上。”
喬昙兒忙接過,吃了一驚,這不是師兄常用的斬妖劍嗎?這柄劍來頭很大,聽說是一柄上古寶劍,原是師父李珏心愛之劍,後來就賜給師兄了。
“暫時借給你用,回來還我。”
喬昙兒掂了掂這柄斬妖劍,很沉,比他慣用的桃木劍要重多了,不過師兄讓他帶着,他就帶着就是了。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斬妖劍,沖着李清源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嗯!”
……
四月,正是暮春天氣,和風吹細柳,細雨點花紅。
喬昙兒領了命,正式下山去了。一路上,他哼着小曲,心情甚是愉悅。走走停停,賞玩賞玩風景,好似春遊一般,全然沒發現,他身後還遠遠跟着一個人。
跟蹤他的人,正是李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