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吃,我跟去看看。”
從春蘭那兒得知,原來是宋延歡想請小公爺替她父親辯護幾句,親自為他熬制了烏雞湯,湯裡特意放了滋補的藏紅花,可沒成想雞湯進了趙氏的嘴,趙氏因此意外流産,小公爺勃然大怒,罰宋延歡去祠堂悔過。
宋延清像一陣疾風,跑得飛快,俟莫瑾和春蘭趕到時,他已經朝小公爺陳懷宇的臉上揮了一拳,片刻後宋延歡也急急趕到了現場。
“陳懷宇你是不是有病?!當初你求着要娶我阿姐的時候怎麼說的你都忘了?!你現在是怎麼對她的?!”
十八歲的少年郎最是年輕氣盛,渾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勁兒,而陳懷宇剛好也在氣頭上,兩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莫瑾在一旁看着,直想拍手叫好,為他加油打氣,可宋延歡卻愁得慌了神,急忙喚了小厮來拉開他們。
二人都發了狠,五六個小厮齊齊上手才将他們拉開。陳懷宇被揍得鼻青臉腫,宋延清也沒好到哪去,嘴角流了血。
宋延歡見人終于停了手,這才速即上前,攔在中間,拽着宋延清的衣袖說道:“你别胡鬧了,快回家去!”
宋延清氣急:“阿姐,你幹什麼還護着他?!我早看他不順眼了!他做的這些事……”
他話還未說完,陳懷宇就接了過去,吼道:“我做什麼了?她害得小唯流産,害我陳家痛失一子,她不愧對我陳家麼?她不該去我母親的牌位前忏悔麼?!”
聽了他的話,莫瑾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喲喲喲,還沒生呢就知道是兒子了?
宋延清一時語塞,他出生書香世家,性情耿直,吵架并非他所長,且方才跑得太急,并不知曉前因後果。
但莫瑾知道:“你做了什麼你心裡沒點數?你問問那個什麼小唯,那湯是給她喝的嗎她就喝?不問自取是為偷,她這是自食惡果!而且我怎麼看着更像是栽贓嫁禍呢?”
“此事與你何幹?你莫家有錢了不起啊?這裡是雲啟,我陳國公府的家事豈要你來管!”陳懷宇氣急敗壞。
士農工商,商人通常處于最末流,可莫家不是一般的商戶,朝代更疊數次,鳳都莫氏還是那個鳳都莫氏,已有百來年曆史,如今莫姓主家在天楚國為官,莫家産業遍布各地,一般人不敢輕易得罪。
“怎麼了?隻準你幹不準我說啊?我就是要替姐姐打抱不平,你能怎樣?”
“小瑾!”
宋延歡出聲阻止她,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她雖出生名門,但如今她的父親隻是小小的戶部郎中,祖父也已緻仕,無爵無權,若真鬧出什麼事來,他們宋府擔當不起。
“姐姐!”莫瑾氣得跺腳,不懂為什麼她受了那麼多委屈還要強忍着。
陳懷宇那種人渣,就是該打嘛!
宋延清也道:“阿姐,你随我回家。”
聞言,宋延歡還未說什麼,陳懷宇倒是先惱了火:“回!趕緊回!回你的宋府去!别讓我再看到你!”
于是幾人坐上了前往宋府的馬車。
馬車上,宋延歡正襟危坐,而淚水卻終于奪眶而出,她偏過頭去,默默用帕子擦拭眼角,無聲垂淚。
宋延清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仍十分不服氣,懊惱道:“早說了那厮不堪托付,隻恨沒打死他。”
“說什麼呢,”莫瑾睨他一眼,“他死了你能好過?”
他梗了梗脖子,要說什麼,但見一旁的宋延歡,還是老實地閉了嘴。
二人你來我往,推推搡搡,暗中較勁,誰也不敢先開口說話。
這時宋延歡出聲說:“我不知她有了身孕……”
莫瑾收了收神,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是那趙氏自己非要喝的,姐姐又不是故意要害她,幹什麼要自責。就是那個陳懷宇,真真是可惡,你也懷孕了,他怎麼能這麼對你!”
以她多年看狗血肥皂劇的經驗來看,說不定這是那趙氏假懷孕怕瞞不住,通過此舉來陷害宋延歡,既能圓了将來沒法生出孩子的慌,又将責任推給了正室,簡直是一石二鳥之策。
“他從前……”宋延歡低頭沉思,“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她是淮安城有名的才女。
那年三月,細雨蒙蒙,她撐了一把油紙傘,前往城外春苑參加詩會。那時的她,眼裡隻有美景,心中隻含詩情,既自由,又快樂。
詩會上,陳懷宇對她一見傾心。
此後,他便時常上宋府拜訪,有時偷偷給她帶京城裡好玩的新物什,有時是瑜寶軒裡新出的胭脂,有時則是城南那家她最愛的一口酥。
那些時日,他愛聽她念詩,甚至為了她開始認真學起以前不削一顧的酸文,他還喜歡趴在牆頭偷偷看她,一看便是半個時辰。
他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隻是裝作不知道。
她明明不喜歡他的,總覺得他放浪膚淺,卻還是被他這份心意打動了。
起初,他的母親刁難她時,他還會攔在她身前,護着她,可後來不知為何就變了,她時常在祠堂罰跪,他卻整日不見人影。再後來,他的母親因病去世了,她懷孕了,他又納了趙氏為妾。
一切都變了,她明明不喜歡他的,可偏偏還是動了心,而他卻變了心……
宋延歡哭夠了,收拾好心情,深深呼出一口氣,将帕子規規矩矩地疊好,低聲說:“我不過是想請他替父親說說情罷了。”
像是在同他們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别着急,不會有事的。”莫瑾道,“那個淩王不是負責此事嗎?回頭我跟阿離說說,讓她去問問能不能盡快解決。”
她口中的阿離,此時正在禦史台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