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遇的那天,也是這樣的一個初雪日。”莫青岚自顧自地講起了故事,“那段時間母親病情加重,用的藥也越來越名貴,我受大伯之命,前往永州談一樁生意……”
莫洵與年少時無心情愛,一心經商,不願娶妻生子,所以族中長輩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将莫家主的位置傳于他。
而上一任家主的庶子,即莫青岚父親,早早便成了親,是家主的候選人之一。
莫洵與也曾說過,願意将家主之位讓與他。
可就在某一日,莫洵與遇見了阮時竹,對她一見傾心,發誓生生世世非她不娶,二人共墜了愛河。
族中長老見此,覺得家主之位還是應當傳給嫡子,此後便沒了莫青岚父親的事。
兄弟二人本沒覺得有什麼,卻管不住他人的閑言碎語,莫青岚父親敏感多思,因此與莫洵與生了嫌隙,最終搬出京城,住到了城郊。
再之後莫青岚的母親生了病,每月都需要大量銀兩購藥。剛開始父親的月銀還夠用,後來病情漸漸嚴重,需要的銀兩也就越來越多。
莫氏家大業大,若她父親肯低頭,莫洵與不會坐視不管,可她父親不願接受莫洵與的接濟,她母親也不希望他為難。
但母親的病情已不能再拖。
等她再大些,她便背着父母,偷偷去尋大伯要了份差事,賺錢為母親買藥。
去永州那回,是她接到的第三個任務。
頭兩個任務莫氏都是出資一方,她隻需确認細節,最終簽字畫押即可,可這一次卻是要談寄賣的事,那永州的肆主見她是女子,且為生手,便故意為難她。
肆主狡詐,一再壓價,她又固執,分毫不肯妥協,談了一個時辰都沒談攏,隻好各自散去,改日再談。
肆主拂袖離去,她留在商鋪,眉頭緊鎖。
這是一家雜貨鋪,也就是在這裡,她遇見了夥計模樣的他。
見她坐在原處久久未動,他湊上前去,邊擦櫃架邊說道:“吃癟了吧?你來之前沒人同你講麼?他可是永州一帶有名的鐵公雞!我,”他握起拳頭,仰頭望天,哀聲長歎,“一個勤勤懇懇、起早貪黑的上工人,就深受其害。”随即又賣力幹起活來,“你這般談判,估計是要吃虧。”
莫青岚不言,他又接着道:“姑娘一開口便報了低價,往後再談想必是難咯。生意可不是這麼談的,你得循序漸進,不能讓自己吃虧,也不能讓人家覺得自己吃了虧,有商有量的才叫談生意嘛!”
莫青岚瞥了他一眼,道:“以誠待人,以信立身,方能長久。”
他怔然,想是沒見過她這樣的生意人,又笑道:“姑娘是第一次出來為家裡人跑生意吧?誠信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叫自己虧本了不是,否則就這麼回了家,可如何交差呀。”
她道:“不是,是第三次。”
她竟真的思考起他的話,眉頭越皺越緊。
他湊近道:“不如這樣,你給我一百兩,雇我去談,我保證幫你把利金扳回來,如何?”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他家的夥計麼?”
他瞪大眼睛辯解:“我隻是一個短工!”
“可是我現下沒有錢。”
“不急不急,”他道,“事成之後再給也行。”
第二日他果真将此事談了下來,雖然利金降了些,但他又從其他方面拿回一些好處,總的來看,還比莫家主定下的最低限度高出不少。
在相處中,她得知他是南衛朝山路氏的公子,名為路長君。
莫瑾聽得入迷,講到此處,她不由發問:“世家的公子哥怎麼跑去做短工了?”
“哎呀,你聽姎往下講嘛!”莫青岚某一瞬恢複了往日的不正經模樣,旋即又輕咳一聲,繼續講述。
朝山路氏曾經也算是名門,隻是後來家道中落,到他這一代,全府上下加上狗,人口數超不過二十。路長君是家中的小兒子,沒什麼大志向,生平唯一的願望就是走遍大江南北,看盡世間風光。
于是待他及冠之後,他便一人一馬,踏上了江湖之路。
奈何剛到永州之時,一個不慎,錢袋子就離他而去。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鬼也不開門,沒有錢,那就是寸步難行,他的江湖之路止在了永州。
但是俗話說得好,辦法總比困難多,于是他在永州的一家雜貨鋪做起了短工,雖然時常被壓榨,但吃住已不成問題,每月還能攢幾個銅闆。
也就是在這裡,他與莫青岚相識。
在莫青岚要返回鳳都時,他也跟了去。因為她隻有回鳳都交完差後才能給他事先約定好的傭金。
在此之後,他本應該離去,繼續他的旅程,可他卻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幾日的接觸,他擔心僅憑她自己,大抵難以完成以後的任務。
于是他道:“岚娘,我給你當副手吧?長期的。”
彼時莫青岚正在廊下為母親煎藥,他在院子幫忙掃雪。
莫青岚皺了皺眉頭,似乎還不太習慣“岚娘”這個稱呼,但是他說,在他的家鄉,大家都是這麼稱呼女孩子的。
她問:“你不是說要去雲遊四方麼?”
“你跑生意不也是要走南闖北麼?”路長君支起掃帚,叉腰看向她,“這不是正好?”
莫青岚略一思忖,終是應了下來。
自此以後,他便随她一起東奔西走,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征服了各方商行,莫青岚也跟着學到了不少本事。
兩年前,她第一次能夠不依靠路長君談成一樁不算容易的生意,高興地整夜睡不着。
在回程的路上,路長君枕着手臂,靠着車門,悠閑趕車,故作無意問道:“岚娘,你考慮過成親嗎?”
莫青岚紅了臉,卻沒有回答。
想過,但是說不出口。
見她沒反應,路長君深吸一口氣,又道:“岚娘,我們成親吧。”
“好。”
話一出口,二人皆是吓了一跳。莫青岚暗怪自己怎麼不假思索地答應了,路長君則是沒想到她竟真的會答應。
一諾既成,哪有容人反悔的道理。路長君将莫青岚送回鳳都,便即刻啟程回朝山,告禀父母,差人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