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是想早了。
亓官柏歎了口氣。
向左跨一步,墨水從天而降就潑在他的正右方。
再向前一步,邁過地毯下的短釘。
脫下外袍放置一旁,拿走案幾前放滿蒼耳的僞裝成的軟墊,鋪上自己帶來的蒲團。
拿出腰間的竹筒喝了一口,順便把冒着熱氣的黑瓷杯子能撇多遠撇多遠。
最後将書攤開在桌面,亓官柏說道:“那麼殿下,上課了。”
“今天我們講……”
“哈哈哈哈”姬夏突然笑道:“先生不錯嘛。”
沒奢求他的學生能坐在原位好好聽課,但是也沒想到,堂堂太子能走過來一屁股毫不客氣地坐到他懷裡。
姬夏的小臂搭在他的頸後,旖旎的姿态仿若昨日同男寵親熱時那樣。
“長得也好看……”
姬夏直直地注視着他的雙眼,像一團火,烤得他耳根發熱。
太子在他懷中笑得嬌媚,擡手摩挲着他的唇,緩慢靠近,唇與唇不過半寸,呼吸得以交融,體溫可以感觸,睫毛相互糾纏,眼中的倒影隻有彼此。
亓官柏表情淡漠地看着他,單手扯過旁邊的外袍,利落地纏在他身上,将懷中穿着輕紗的太子裹得嚴嚴實實的。
姬夏都蒙了,掙紮一下。
竟然發現自己動都動不了?!
亓官柏把他的身子掰過去沖向前,不管他的做無用功地掙紮,說道:
“殿下,今天的課我們來看南城的糧産與稅收記錄。”
“嗯?”姬夏突然停止了蠕動,眨着眼睛回看向亓官柏,感到奇怪地問,“怎的不是《群書治要了》?”
亓官柏答:“昨日課上您問我,大道理遍是,可于那些地上生活的百姓有何用。柏深覺有理,于是改了課程。先學小事,再談大治。”
昨日?他随心的一句牢騷這人竟然聽進去了?!
姬夏極力仰頭,卻也隻能看見亓官柏的下巴颏。
亓官柏無奈的歎了口氣,将他的頭擺正。
“殿下請聽。”
“岚玫二十年,城南有稻田……”
這種課可比大道理好聽多了,一個時辰裡姬夏問東問西,亓官柏雖然被打斷,但也都盡職地一一作答,不知不覺時間已經超出去許多。
直到門口處傳來隐約的說話聲。
張首輔:“這麼久,今日的課還沒有結束嗎?”
這句話就好像是個火星,把本來安靜待在亓官柏懷中的姬夏一下子給點燃了。
他慌慌張張地站起身,又輕手輕腳地将面前的案幾推倒,書本筆墨散落一地。
在門打開前,還踹了亓官柏一腳。
王首輔進來時,正好看見太子剛要收回伸出去的腿,而在地上,亓官柏半撐着身子,手捂着被踹的地方,神情不悅。
“哎呦呦,太子殿下,這是作何。”
張首輔一副心痛的樣子,擡腳的時候還差點被門口的墨汁滑倒。
“亓官大人,今日太子學的如何呀?”
亓官柏看了眼太子,故作無奈長歎了口氣,向張首輔行禮:“柏……明日再來。”
首輔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趕忙回了個更深的禮:“有勞亓官大人啦。”
自此以後,亓官柏變成每隔一日來給太子上課,一般都隻有他們二人,相安無事,若偶爾遇到其他人,那就要上演針鋒相對的戲碼。
其實主要是太子挑事,他再說些類似于無能為力好自為之的話。
二人配合默契。果然不久,宮裡乃至外界,都因此事充滿了對亓官柏的欽佩和對太子的厭惡。
有一天亓官柏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問出口了。
“嗯?為什麼?”太子眨巴眨巴他那漂亮的大眼睛,戲谑地看着他,反問,“先生想知道?”
啊?其實柏也沒有那麼……
“不如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
日光鋪在院中,除卻太子這個身份,或許姬夏隻是一個笑容明媚的少年。
亓官柏微微蹙眉拒絕:“遊戲?臣不喜……”
“孤有三個秘密。”
姬夏在他面前豎起三根指頭。
“不想被張老頭看見上課算第一個秘密的三成吧……允許你用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如果先生三個秘密都知道了,你就獲得了一次向孤許願的機會。”
“如何?”
亓官柏猶豫着:“我……”
但姬夏像是來了興緻:“比如先生可以許願說要離開皇宮呀,孤可以馬上,啊,不對,馬上有點太誇張了……一天,給孤一天的時間,您也不用遵守和張老頭的契約說什麼一年期滿之類的,先生你就能走了!直接走!”
又說,“若您想要,孤還可以給您個宅子,帶院子的那種,之前去南城看這不錯買了下來,給先生,您不是想開書塾做校長夫子嘛,那就改建成書塾!最——大的書塾!”
“不過要盡快喲,最好是這幾個月……哎,其實再多幾個月也行……一年吧……兩三年也……”
少年的叽叽喳喳的聲音漸漸隐入純白的雪與漆黑的眸中。
他隻是不明白,他的學生,為何總是将他推開。
春去夏來,亓官柏,終于知道了三個全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