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攤在地上,一同險些掉在地上的還有夏家兄弟的下巴。
夏福扶額道:“爹娘,你們這是将哪座廟給搬空了?”
隻見各式的朱砂,紫砂,檀木手串,不同形狀相同形狀的護身符,甚至還有象征如意的擺件,辟邪的桃木劍,念經的木魚等等等等,難怪那麼沉,堆起來跟小山似的能不沉嗎?
“哎呀。不是新年祈福嘛?我和你爹就都拜了一拜。”不管是手串,佛珠,念珠,手腕上,手指上,腳腕上,腰上,脖子上,凡事能挂東西的地方,夏母統統給他戴上,嘴裡還念叨着,“這是去邪祟的,這是保一路平安的,還有你們若是要走水路就把這個也帶上,這是敬山神的……”
看着哥哥逐漸沉重的身體,夏得幸有些心疼,想出言制止:“娘……”
他剛開口,夏父立刻也把他拉了過去說:“哎呀,爹娘當然不會忘了幸仔呀……”說着他也如老婆一樣,将東西開始套在小兒子身上。
“這是保幸仔學業順利的,這是敬文曲星的,這能防小人……”
夏福看着左手的佛像,又看了看右手的桃木劍,哭笑不得道:“娘,你們是從哪個不靠譜的地方買來的?又是道家的又是佛家的,你們不會被忽悠了吧?”
夏母擺了擺手,看見他鍊條胳膊都滿了,接着拿起一條珊瑚串戴到他的脖子上,嘴中還念叨着:“啊呀,沒有,我們先去了普光寺,一聽人家說隔壁山上還有座鶴齡觀,都挨着,也不遠,就一起求了。今天大年初一人可不少,一看這兩個地方都靈得很呢!”
夏父一邊将其他東西擺出來,一邊道:“得虧我和你娘去的早,不然這些好東西可搶不到呢!”
夏福兩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法物,仔細端詳了一陣,突然看到腰間其中一個環佩,中間镂空刻着一個“生”字,不像是來自佛寺,也不像是道觀的,于是好奇地問:“這又是何物?”
夏母擡眼看了一下,說道:“城西門那裡啊,好像新修了一座廟,也不知道供奉什麼的,見裡面的人在分發這東西,說是能保平安的,我和你爹就領了一個。看穿着打扮也看不出是哪個教派,你要是不想戴就不要戴,來路不明别再起了什麼反作用。”
夏父也一拍大腿:“哎,你娘說的對,這年頭可沒人願意做虧本的事,快摘下來!”
夏福聞言取了下來,将這塊佩放在手中墊了一墊,驚訝的發現,這竟然真的是用白玉雕出來的!這種大面積的镂空極其耗費人力,白玉又價值不菲,哪個教派出手如此闊綽竟然拿來發放?!
“對了!”
夏母突然一拍手,“趁着新年,能不能拜托祭酒幫忙給咱一家畫幅畫呀?”
夏爹也贊同:“可以啊!去年過的不容易,但好在苦盡甘來,福仔封了官,幸仔又成了祭酒的内監生,可得好好紀念一下。來來來,咱一家都去敲門,顯得更有誠意!走走走。”
說幹就幹,夏家二老剛從城外兩座山上回來,又馬不停蹄地去敲響對面竹院的門。
“祭酒大人!亓官祭酒!您在家嗎?”夏父隔着門喊道,“我們是對門夏家!”
不久,房門開了,亓官柏披着大氅出現在門口。
“亓官祭酒,新年好!”夏父帶着全家行了個禮,然後詢問道,“打攪您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幫個忙?”
亓官柏走出屋子,打開院門,微微點頭道:“請講。”
“祭酒您讀書多,知道得多,自然會的也多。”夏父接着說:“所以……能不能拜托您,給我們一家四口畫一幅畫?”
沒想到他們想要他幫忙的是描一幅全家圖,亓官柏一怔,而後點頭道:“柏榮幸之至。”
在幾句簡短的商量過後,畫圖的地方選在了夏家的前院空地。
四個人坐成一排,夏福與弟弟被推到了中間,身上挂着琳琅滿目的法物,爹娘在兩邊,一人握着一隻夏福的手,而夏得幸擡頭看了看入大鵬展翅的哥哥,一把抱上了夏福的手臂。
夏福雖然受寵若驚,但是欣然接受。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幾乎從不迷信的父母一大早跑到城外寺廟道觀買遍法物也好,還是一向不愛麻煩别人的夏家人大年初一敲響亓官柏的門請求為他們畫圖也罷,一切都是因為明日的離别。
他們雖然不說,但無一不在表示對大兒子即将遠行的擔憂。
但是面對此事,身為父母的他們卻什麼也做不了。
所以花了家中所有積蓄去置辦年貨把節讓他過的開心,把他的身影留在畫上,恨不得将所有美好的祝福都賜予給這個自小懂事的大兒子。
明明心中充滿緊張與不安,臉上卻在強裝開心快樂的笑。
或許,那些夏福叮囑弟弟不能告訴父母的,他們未必不知道,隻是不敢去那麼想。怕是想了,便會成真。
夏福感受着身上三個與他血脈相連之人的體溫,眼前突然閃過幸仔還小時一家在縣令家中曾經有過一段難熬的時光,吃不飽穿不暖,寒秋的風透過殘破的屋子,爹娘抱着他,他抱着弟弟,四個人擠在一起取暖。
重生之後,他下定決心,甘于平凡,與家人一起直到死亡。
可世事變遷,有些如了他的願,有些事與願違。
夏福拉緊了父母的手,頭偏向弟弟,在亓官柏的筆下,拓印上了一個大大的,幸福的笑。
畫畢之後,夏家人一再向亓官柏道謝,并盛情邀請他留下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