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岚翻看過一件件商品,總覺得都差點意思,追雲扯了扯她的衣袖,俏聲道:“唉,姐姐,你看那人,像不像剛才那個?”
在街市盡頭的昏暗燭燈下的小攤前,确實有一相似之人,雲岚與追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過眼神後隻聽見唰的一聲,雲岚打開扇子遮住追雲的臉,道:“你在這裡等我,背過身去随便逛點什麼,視線别往這邊瞟來,也别讓他看到你的臉。”
“哎……”雲岚将追雲的抗議抛之腦後,悄聲往街市盡頭走去,站至青年身後,靜待青年付過錢回過頭來,她雙手環胸眉峰一挑,實是不懷好意。
青年斂着眉眼将其打量一番,“我不去找你,你倒還來找我了?”
這個味太對了,雲岚驚訝道:“還真是你?”
“你現在真這麼落魄了?”
這話刺得九方淮滄轉身離去,雲岚緊緊跟上,道:“感覺怎麼樣?”
九方淮滄斜斜睨了她一眼,道:“還行,那你呢?看到我有沒有感到斷骨銷魂?”
他随即又輕啧一聲,自接自話:“不對啊,看你的樣子倒是骨頭完好,靈魂變了些許。”
雲岚在心底暗罵着:“啧,怎就被這厮怎輕易看出來了。”
嘴上也依舊不落下風:“還行,你本體在天窟居家辦公也不至于少錢花吧,怎麼就落魄到讓浮世萬相鏡出來打工了?”
九方淮滄随手撿起貨攤上的商品,而後抛給攤主一些靈石,漫不經心道:“你莫不是搞錯了,那玩意我早還給雲氏一族了。”
雲岚瞳孔一顫,“那今日這個是?”
“我怎麼知道。”
雲岚不由慢下腳步,見九方淮滄沒有停下的意思,她隻好快步跟上,一把拉住九方淮滄的衣袖,“雲熠是不是你殺的?”
九方淮滄聳聳肩,“幾千年,忘了。”
“你當時想過殺她嗎?”
“忘了。”九方淮滄停下腳步,望着雲岚道:“不過近百年的事我倒記得。”
“什麼?”
“幾百年前你已經在我手中死過一次,幻境中見到我不僅給我了三招,現在還敢在我面前晃悠?”九方淮滄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衣袖上的手,“你這是活得太順暢了?”
雲岚身形一僵,“誰告訴你的,青珩?”
這家夥有這麼閑嗎?兩巴掌就被氣得專門來找她的麻煩,又不是打本體至于嗎。
“自己猜。”
“那你來這裡做甚?就不怕我舉報你?”
“我來閑逛,你去呗。”九方淮滄停下身來,望着雲岚道:“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你就此離開我便不計較了。”
雲岚嗤笑道:“說得好聽,你用分身出來的能和我計較什麼,九重天那幾位睜一眼閉一眼也是有前提條件的吧,現下我們不能拿彼此怎麼樣,至于以後嘛,大不了我不去魔界晃悠不就是了。”
見九方淮滄的回應是陰沉着臉側過身去,雲岚臉上笑容更甚,驟然用力将其扯到跟前,戲谑道:“别生悶氣嘛,要不我們換個話題。”
九方淮滄回敬道:“和我在大街上拉拉扯扯隻怕是難回仙冊了呢。”
“這就不勞煩您操心了,幾千年前你大費周章鍛造那面鏡子作甚,你所求之物至今未求到吧?否則怎麼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四目相對,雲岚滿意的看着九方淮滄回以笑顔,脫離化相變回豎瞳的瞳孔暴露着她的本性,她在興奮,因為她确信自己猜對了。
“你并未直接殺了雲熠,而是放任她和你玩貓鼠遊戲,是因為你不想鬧得太大引來九重天追查,對嗎?”
“在明面上,她并非因此而死,對嗎?”
少頃,九方淮滄輕輕撣下雲岚挂在自己衣角的手,“你可以算在我頭上,我不介意。”
未等雲岚回答,他便快步流星地往前走去,雲岚狠狠的瞪了一眼他的背影,本已轉身離去,身後卻傳來一聲風響,是物破空而過。
待她擡手接住回首望去,九方淮滄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仔細一看,原是一香囊,打開一看,裡面不過是一些有安神定魂之效的藥物。
這時,追雲幽幽走來,道:“咦,他心底莫不是覺得自己以前很有苦衷?”
雲岚不再探尋,轉身拉着追雲往鬼市大門走去,道:“你也覺得她有病,對吧?”
追雲道:“确實,不過感覺今天這事不适合告訴姐夫呢。”
雲岚道:“有什麼不适合的?”
畢竟無論現在如何,待下次局勢所需時,她和九方淮滄都會不留餘力的置對方于死地。從另一方面來講,如果這都不合适那還留着幹嘛。
追雲歪着腦袋,很是不解,“那為何要悄悄給?”
“都說了他有病。”雲岚翻了個白眼,腦海中已然浮現九方淮滄一臉百無聊賴模樣,他嘴上說着什麼:“我給你個向我尋仇的機會,好好養傷。”,實則心裡早已規劃好要把自己這枚棋子放在何處,左右健全一些的棋子才有利于他的下一步動作這一類。
最後,雲岚不忘叮囑道:“他們那些身居高位者的思維多少與旁人有異,以後你若見到他,記得拔腿就跑,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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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川拎着食盒回到院中,便見到追雲蹲在海棠樹下,腳邊支着水壺,唯獨不見雲岚身影,“你怎的不圍在她身邊了?”
追雲杵着腦袋歎出一氣,唉聲道:“方才我們遇到了一人,實在是看起來來者不善,我問姐姐,以後可有何打算,姐姐隻道‘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踩着兩個西瓜皮跐溜到哪算哪,以不變應萬變,這才是渾水摸魚的秘訣’。”
追雲話說一半,又驟然仰天長歎一聲,“後來我說,’我實在不明白其中奧義‘,姐姐又長噓一聲,讓我噤聲感受這世間萬物,道義自在其中,可我真的感受不出來嘛。”
霁川眉峰微挑,“然後你因為太聒噪,所以被送回來了?”
“嗯。”追雲面色生無可戀,“我以前還經常聽那些哥哥姐姐說,盡人事聽天命,可姐姐又說,時機未到以不變應萬變,這遇到麻煩到底是要不要主動出擊好?姐姐又敷衍我說’這哪能是一概而論的,等長大你就懂啦‘。”
霁川了然,雖然這些道理少了自己去現實中摸爬滾打慢慢沉澱,旁人說再多也是無義,但雲岚主要的還是想給自己尋個清靜。
“她不過是習慣如此了,你也不必強求自己,我擴院子時,在外面叢中添了幾窩野兔,你可去找它們玩。”
追雲擡起頭來,望向霁川,“怎麼聽起來你很早就認識姐姐了?”
“以前在九重天見過。”
霁川将食盒放至桌上,追雲一溜煙小跑過來,輕輕一躍便扒拉着椅子邊緣蹲下,追雲道:“姐夫可能仔細說說?我會保密的。”
霁川道:“以前經常能在風栖台見她獨坐、修行罷了。”
“那姐夫隻是遠遠的看着?”
“嗯。”
“那為什麼要一直看着?”
如果不在意,為什麼要一直看着,如果在意,又為什麼一直看着,而不與之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