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縮成小小一團的同類，渾身血液一息間倒流，沖湧而上，手腕鱗片震顫、翕張，湛藍愈發深邃豔麗。

蒲柳捧起碎冰擦拭，即使十指被凍得發僵，她也不在乎，隻是麻木地重複着動作，直至碎冰融化，從木地闆滲下。

碎冰化作細流流入鱗片縫隙之間，每枚經過冰水潤澤的鱗片都煥發出别樣光彩，是朝陽映照在大海上的騰起的第一疊海浪，也是透過薄鲛绡投出的光斑，鹹澀撲面而來。

十指膨出，指甲尖銳似利爪，烏紫頭發瘋狂生長，幾乎觸地。随意绾起頭發，鱗片在燭火之下更顯冷意，蒲柳收起水月鏡，雙瞳盛滿怒火，恨不得将畫棟雕梁的囚籠燒個精光。

趁現在，找到尾鳍，拿回全部力量。

房梁崩塌，巨響從頂端層層從下傳，永不熄滅的人魚燭被罡風吹得歪斜，簌簌抖落的灰塵迷眼，蒲柳仍睜着眼，她看見裁雲宗一行人剛從屋内逃出。

對了，望月仙君的金丹！

回望身後狼藉，展示台已然翻倒，金丹不知所蹤。蒲柳竭力搜尋着，她在角落找到了木匣。木匣倒扣在地，裡面空無一物。

人群逐漸聚集，已初顯秩序，她低頭尋找的行為遲早會引得他人注意，蒲柳心急如焚，不由加快動作，終于在帷幕下找到滾落的金丹。

她拾起金丹，來不及細看，正欲收起，橫插來一角衣袍。藍色瞳仁翻湧金光，蒲柳微眯眼瞳，五指攥緊撤手後退。

來者籠于陰影之下，背對着蒲柳，反手擲出暗器。蒲柳揮舞衣袖格擋，順勢卸掉暗器力度，再用兩指夾住暗器，輕輕一掰，隻聽哐啷兩聲墜地。

“你是鲛人？”

一圈黑色帽沿從陰影下探出，蒲柳看見黑袍人轉過身，嘀咕了一句“算了”便朝她直沖而來。

蒲柳沒有閃避，她選擇正面迎敵，五指并攏直取黑袍人心髒。黑袍人的速度超乎她的預料，眨眼的功夫已閃現至身側，陣陣凜風貼着臉頰而過。

下意識擡手格擋，衣袂翻飛，蒲柳隻覺袖中一空，驚覺地往裡一探，金丹已不在。

再擡眼，隻見金丹被黑袍人奪了去。金丹在他掌心流動着淡淡的金光，連冷硬黑袍也鍍上一層柔和暖色。

“金丹還我！”蒲柳伸手去奪。

黑袍人輕易閃開，他攏起手掌，柔光頓時消失。他聲音透出一絲不耐煩，掌心聚力，重重擊在蒲柳肩頭。

一瞬間，蒲柳感覺被海水包裹，海波層層推湧着她，那麼輕柔，令人安眠。她捂住肩頭，緩緩閉上眼睛，發出一聲喟歎。

裁雲宗一行人順利逃出房間，忽而或有所感，紛紛頓住腳步。那抹若有似無的歎息像柄利刃，無情刺破交織呼喊與斷裂聲的鼓膜。

衆人交換不解地眼神，洛玉汝忙不疊奔至欄杆旁，朝下望去。下層受損比頂層嚴重數倍，如遭遇穿堂飓風呼嘯而過，案幾全部翻倒，裂成零散木塊；帷幕被利爪撕扯成碎條，擰成死結；唯有滾落的人魚燭不變地搖曳着。

“蒲柳……”最終，洛玉汝注意到躺在一灘融水之上的蒲柳。

她長出鱗片，與洛玉汝收到的那枚不同，蒲柳身上泛出不正常的藍，暗淡無光，逐漸變成死灰。

從舌下抿出一絲澀意，一顆心也随着身子東倒西歪。感受到後背傳來的支撐力，洛玉汝沒有回頭，仍緊緊抓住欄杆，瞳孔映照蒲柳肩頭緩緩滲出的深藍。

“不好，金丹被搶走了！”安同醉飛身而下，淩空擲出兩枚玲珑骰子。

兩枚骰子獵獵破空，碰撞着激出耀眼火花，齊齊朝黑袍人襲去。

手中玄光閃現，黑袍人争分奪秒煉制金丹，此刻無暇多顧，僅扭身閃避。兩枚骰子活物似的也跟着拐了彎，直沖面門。

火光星星點點，濺到地闆上，頃刻間灼出小洞。黑袍人站定不動，直到骰子襲來時才曲膝抵擋。

黑袍人堅如磐石，即便骰子飛速旋轉，迸出愈發激烈的火星，也無法完全擊中他。黑袍人猛然發力震開，安同醉落地前順勢接過骰子，緊攥手中，皺眉打量黑袍人。

“打個商量，将你手中的金丹交與我，裁雲宗必有重謝。”

“是我的。”看不清内裡的兜帽中傳出黑袍人沙啞回答。手中金丹光輝耀耀，在黑袍人的煉化下煥發出原本光彩。

“若你今日動了金丹，就是與整個裁雲宗為敵！”安同醉再度擲出玲珑骰子。

黑袍人充耳不聞，手中動作逐漸加快，周身遊走的靈力結成堅實的結界，骰子尚未觸及黑袍人就被卸了力道，骨碌滾落。

當洛玉汝趕到時，已看不清結界中的黑袍人，結界内部充盈金光，遠看像一枚孕育世界的蛋，她們唯有等待破殼的一瞬。

構建好的世界難以從外部打破，任憑丢上再多的陣法、靈符都無濟于事。

獵獵風聲撞擊着每個角落，幽幽嗚咽盤旋不止。無法隻直視的強光霎時突破結界，一時間天崩地坼，樓閣搖搖欲墜，衆人紛紛側身閉眼，忙提起靈力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