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潮水般退去,呼啦啦自發讓出路來,彼此交頭接耳說個沒完,卻又忌憚着黑袍人,不敢高聲語。洛玉汝強行咽下一口唾沫,眼睛不住朝王二那邊瞥去。
高舉的匕首即将刺入姚瓒的脖頸,叔侄兩人卻聽到騷動,瞬間扭頭。王二失了先機,反手将匕首一收,隻得重新隐入陰影之中。
還沒從他人的表情中品出個所以然來,洛玉汝感受到一股強大威壓撲面而來。獵獵凜風割臉,兩腮汗毛倒豎,她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看向前方。
“伍掌事?”黑袍人偏着頭緩步走來,舌齒間反複咀嚼伍陶的名字,忽又想起了什麼似的,“伍掌事呢?”
鼓鼓囊囊的麻袋從衆人頭頂飛過,砰然砸在地上。人群被重物落地聲吓了一跳,紛紛後退留出一圈空地。
麻袋蠕動個不停,大片暗紅暈開,還隐約從中傳出支支吾吾的聲音。肇事者趾高氣揚撥開人群,上前解開麻袋,猛攥起麻袋中人下巴,迫使其擡頭。
一張可怖的臉赫然闖入視線,額頭豁口眼神到太陽穴,眼角腫得像青團,花花綠綠一片,幾乎不成人形。那人口中塞着髒布條,涕泗漣漣,慘不忍睹。洛玉汝實在無法将他與富貴迷人眼的伍陶掌事聯系起來。
“伍掌事現在可說不了話。”直到取下布條,洛玉汝才注意到并非布條髒,而是血污幹涸發黑顯得髒。
明明隻是陳述事實,卻讓人後背發涼,顫栗順着脊背而下直到尾椎骨才消失。
打了芥舟閣掌事人的臉,又公然叫闆仙門衆人,暴露魔族身份的黑袍人如今早已不管不顧。
零星幾顆牙齒脫落,嗆出含混唾液的鮮血,伍陶咳嗽不止。洛玉汝不由後退幾步,唯恐血點子濺到身上,見謝椿仍擋在前面,趕緊拉住他往後扯了扯,白衣服沾上血迹可更不得了!
可謝椿紋絲不動,執意擋在她的面前。衆人屏息凝視,直覺一場惡戰即将發生。
黑袍人再度逼近,每一走步都彙聚沖天氣勢,令人不敢言、不敢直視。直到邁出下一步,黑袍人步伐一頓,遲遲沒有落下。
隻聽黑袍人一聲悶哼,四周頓時泛起瑩白光芒,蟄伏已久的陣型顯現。
陣法符文淩空浮起,化作千萬條韌絲将黑袍人束縛,猝然收緊,裹成密不透風的蠶蛹,随着掙紮越纏越緊。
事發突然,緊繃的心弦未來得及放緩,乍起的火焰再度令人提心吊膽。豔紅逐漸覆蓋瑩白,韌絲燃燒殆盡,陣法閃爍兩下後完全暗了下去。
直至最後一簇火苗熄滅,黑袍人毫發無傷,他的黑袍反倒被烈火更新,煥發熠熠光澤。衆人倒吸一口冷氣,似乎已無他法能阻止黑袍人了。
抖落臂間并不存在的灰,黑袍人一個眼神也沒分給師徒二人仍繼續前行,卻繞過了兩人。所有人的目光順着他的身影聚焦在洛玉汝身後。
不好!
洛玉汝急急扭頭,看見蒲柳高舉布滿鱗片的手臂,口中念念有詞,額頭豆大汗珠粒粒滾落,正偏過頭無力地看向她。
她不由心急如焚,立刻開始布陣,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即使隻能攔住黑袍人一秒鐘也好,不能讓蒲柳再受到傷害了!
片片飛霜旋舞動着擊中黑袍人腳踝,陣法符文應運而生,瞬間凝凍成冰。凝凍并未停止,猶如肆意遊走的冰龍,連地面也封凍住。
袍角揚起又落下,黑袍人暫時被定在原地。洛玉汝不敢就此松懈,時刻戒備着他的後招,魔族之人已然耐不住性子,甩開伍陶的下巴,将其踢翻在地,焦急喊道:“我來助你!”
黑袍人不答,自掌心竄起的火焰打向洛玉汝。灼熱氣息直撲面門,洛玉汝腦中一片空白,唯有火苗映照在眼瞳中燃燒得愈發旺盛。
忽地,一道力度拉着她向後倒去,穩穩撐住她的後背。洛玉汝仰面朝天,火焰倏然而至,擦着額發堪堪略過,燒焦的味道頓時充斥鼻腔。
揉揉燒得打結的額發,洛玉汝将一團焦黑抛下,正欲如法炮制再度設下凝冰陣,謝椿已搶先一步,翻飛的衣袍恰好卷起焦黑的發團,一同朝黑袍人襲去。
一黑一白纏鬥不止,洛玉汝趁機奔至蒲柳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試圖引導其放下。
“快将手放下!他們殺人不眨眼,這可是要命的!”
蒲柳搖搖頭,不知怎的生出一股猛勁,奈何洛玉汝如何壓下都固執地舉着。“即使我不願承認,在他們眼中我也是芥舟閣的一員,我也确實作了惡。”
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彙聚着無數憂思,如晦暗深海難以看透。蒲柳咬牙說道:“我,我對不起裁雲宗……當初望月仙君找上了我,我明知芥舟閣是深淵,但為了早日脫身仍将她拉下了泥沼……”
或是因劇痛,或是羞愧,蒲柳聲音細弱蚊蚋,之後久久不再說話。聽到實情的洛玉汝不由更加用力的握住蒲柳,鋒利的鱗片在她的指間、掌心留下累累豁口。
洛玉汝不畏痛,此刻她想的卻是良心化作的利刃定也如此這般淩遲着蒲柳。
波濤暗湧的眼眸頓時睜圓,洛玉汝感受到後腦不同尋常的罡風,本能地伏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