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裹挾勁風而至,又急又猛,來者身後響起“捉住他”的呼嚎更為此刻添一分緊張。
千鈞一發之際,蒲柳本能擡起胳膊抵擋,劍尖抵上密鱗,铮然作響,如琴弦陡然繃斷的最高音。鋒芒随之減弱,劍鋒偏離餘寸,連連迸出瑩藍火花。
火花四處飛濺,蒲柳偏頭避開,恰好看見火花墜在七星袍之上成為漫天星辰。
蒲柳反手纏上來者手臂,迅速攥住其手肘内側。“現在才想着滅口,遲了點吧,姚家主!”另一隻手精準卡住對方脖子,迫使其與自己對視。
映入眼簾的卻不是料想中的那張臉。何昶一臉木然,嘴唇緊抿成線,即使呼吸困難,也不露一絲痛苦之色。
追逐何昶的魔族紛紛擠入屋内,房門不堪重壓,登時分崩離析,木屑四濺。
尖銳木屑砸中眼角,何昶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反倒是一旁氣若遊絲的伍陶止不住地痙攣,發出嘶啞嚎叫,令人難以忽視。
見何昶已被擒住,魔族自知理虧,推搡着縮在角落極力降低存在感。此舉苦了洛玉汝,視線受阻,夾縫中也無法看清屋内情形,隻好被迫轉移陣地。
洛玉汝很快尋到一處視野尚可之地,隻不過需要她半蹲着歪頭看。她堅持了一陣子,已是腰酸背疼。身側燃燒的鲛人燭釋放出不小熱量,烤得她半邊臉的發燙。
大半截鲛人燭被埋在瓦礫中,沾上灰撲撲的塵埃,唯有永不熄滅的火苗躍動着,一如既往地明亮、熾熱。
洛玉汝小心翼翼地挪開瓦礫解救出鲛人燭,用袖口仔細擦拭着,直至燭身泛起異色光澤才停手。
細看之下,火苗似乎明亮了幾分,發出暖意的橙光。将鲛人燭擱在地上,洛玉汝再次觀察起屋内情況,臉上熱意依舊,她不動聲色地将鲛人燭推遠了些。火苗登時左右晃動,似在表達不滿。
“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穿上七星袍!”蒲柳尖聲質問,手上力道不但沒有減輕,反倒逐漸加重。
“狡兔三窟,看來姚家主深谙此道。”黑袍人緩緩擊掌,言辭行為聽不出一絲諷刺意味,好似真在稱贊姚瓒此舉高明。
他凝視掌心燃起的幽冥焰火,忽又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從幽冥焰火中突圍的。”
在旁偷聽的洛玉汝不由心神一震,立刻品出黑袍人的潛台詞——何昶的仙門身份有貓膩。說不定也是個“混血”。
黑袍人俯身将幽冥焰火遞至何昶面前,紫焰霎時燃得更烈了,噴湧而出的火舌舔舐着何昶臉龐。木然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面部不自然地抽動着,映入眼簾的紫徹底燒毀他的一切僞裝,暴露出何昶極力掩藏多年的秘密與驚懼。
焰火極不穩定地上下躍動,忽地偏向一側。
被衆人所忽略的伍陶跌跌撞撞沖來,他被卸掉四肢已半死不活,卻不知怎地生出一股氣力,沾血的額頭抵在七星袍角上,口中不住嗚嗚嚷着什麼。
“狼狽為奸!”蒲柳毫不掩飾厭惡之色,像是沾上了髒東西,松開雙手甩了甩。
黑袍人若有所思,幽冥焰火猝然從掌心消失,化作一縷輕煙慢騰騰缱绻上升,随後巨掌猛然攥緊,将輕煙收束其中。
既然不是他要找的人,再加試探也無用。黑袍人摩挲着手指,閉眼感受體内的金丹。金丹所帶來的溫熱充盈五髒四肢,卻時不時湧出難耐的炙熱,如針紮般刺痛經脈。
緩緩睜眼狠聲念出姚瓒的名字,扭頭看向之前刻意忽略的手下。
急急追趕何昶的魔族在角落站成一排,做錯了事似的個個乖順垂頭,任憑黑袍人調遣。
“與姚瓒的賬,定要一筆一筆清算。芥舟閣不必存在了。放火,燒閣!”黑袍人話音剛落,魔族已應聲而起,高嚷着魚貫而出。
蒲柳狠命踹中伍陶心窩将人踢開,又瞥眼看見沾上血污的七星袍,淡漠道:“真髒。”
盯着本該懸挂鲛人燭的上空,喃喃自語着,“這樣就好……芥舟閣早該消失了。”或是奔走的魔族激起滾滾灰塵,而她恰好被沙迷了眼,雙眼蓦地湧起一陣澀意。
不啻于天崩地裂的巨大動靜響徹芥舟閣,一粒珍珠的滾落自然被淹沒其中,或許連珍珠的主人也沒有發覺。珍珠随着傾斜的木地闆躍出房間,回歸開合的“蚌肉”。
洛玉汝雙手捧着珍珠發愣,聽到房中說話聲後立刻合上手。不知怎的,圓潤珍珠意外硌手,宛如一粒埋入蚌肉的沙。她将珍珠放在鲛人燭旁,燭火為之鍍上一層暖光,硌手的烙印卻好像嵌在了掌心。
即使珍珠光潔美麗,也無法忽視其中本質,那是蒲柳積攢數年的苦痛。
“她剖出金丹時你在何處?”
“望月仙君說沉醉在鲛人的歌聲中不知不覺剖了金丹很可怕,将我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