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離朝他大喊:“你在山下等我!”
他心中暗惱,又被程離騙了,他還以為危急關頭這是走上互訴衷言的道路呢,結果自己卻是被豬油蒙了心,受了程離的蠱惑,握上了這把賊劍!
他望着那程離,她站在陣法當中不斷縮小成為一點,乘黃劍速度極快,隻帶上一人,速度又更加四分,幾乎讓人無法有回轉的餘地!
程離一人留在那陣法當中,在漆黑一片的山林之中顯得那般突出,山林之中的鴉雀四飛,乘黃劍勢如破竹,傳林葉間他似乎感到連風都化作了利劍要将自己的臉劃破!
高庭煜氣上心頭:“程離,你給我等着——!!!”
乘黃在下山之時,速度越發快了起來,片刻的功夫就将高庭煜送至山下。
他被乘黃劍一把甩開差點沒站穩摔了一跤,乘黃劍直插土中,劍身铮鳴,金光閃爍。
高庭煜說了句髒話,覺得不解氣又一腳踹飛了一塊石頭:“臨危出逃,算什麼本事!”
他心裡已經将程離記上了一本本小九九,又在騙他。不過他轉念一想,程離竟然甯願用乘黃劍将自己送出來,她又要做什麼?
他内心深處鬥争了大半天,盡管程離有種種留下的緣由,但是她舍命讓自己先走,這怎麼不算一種愛呢?
程離雖然對他多有戒備,但不是因為他并非人麼?人族之間還講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也算不上一個物種,程離這樣對他也算得上十分不錯了。
隻是他想起銀姬的結局心中便難免憂傷,不由得幻想起往後若是因這類似的事情起了争端,又該如何呢?
不過高庭煜總是擅長安慰自己,畢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嘛!他開始反思自己,剛剛在山上對程離倒有些冷淡了,想着等她下山了再與她說幾句好話,道個歉。
高庭煜拂袖,挑出自己發間的一些枯葉,又換上了和氣洋洋的臉色,他上山興許還會引來更多的嬰靈蘇醒,程離叫自己在山下等她,也就先等等吧!
他站在山丘之上,看見夜風拂過葉尖,幾處枯黃的茅草塌落下去,天幕由濃轉淡。
高庭煜将乘黃劍拔起來,豈料乘黃金光一陣,将他的手心灼燒起一片紅印,又不斷的震動着,一陣又一陣,他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來。
……
是夜,金罡陣周圍的光芒不斷暗淡了下去,那從樹上跳下來的紙人小姑娘一步步來到程離的身邊。
月亮偶爾隐沒在黑雲之中,紙人的臉色一陣亮一陣暗,不變的是她的唇依舊如同血一般朱紅,她神色鮮活,若是不仔細看,完全不似紙人。
程離劃開自己的掌心握拳,鮮血滴落在地,順着地上的八卦紋流轉到各個陣角,金罡陣的陣法又再一次加強。
她一人獨坐在陣法内,用體内真氣運轉為陰靈頌念往生咒。
程離于陣内打坐,金色流光于紫符丹田之處流轉。
她閉上眼睛,一心一意念着經文: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讨命兒郎。【1】
……
若是有得道之人加持咒心,邪祟怨靈去往來世之路上,也會少些磋磨。
那紙人姑娘似乎就會那麼幾句話,她來來回回都是唱着那一首童謠,程離并不想入耳擾亂自己的心神。
剛開始,林葉隻是輕微的抖動了一番,有一道陰氣傳來,程離想興許又是哪一個嬰靈出塔了罷,索性沒去多想。
但是下一刻,那陰氣越發濃厚,由遠及近,程離猛然睜開眼,發現山的不遠處一陣青紅光交替閃爍,仿若有一行人提着燈籠。
煙霧渺渺,山中夜霧開始聚攏,帶着無限濕氣,一道唢呐聲傳來,帶着喜氣般的詭異,銅缽兩三聲震天,絲竹笙鳴,那紅光離她越來越近。
終于,那一行人從林中走了出來,一步步踏上石梯,乘着月光,一切都更加清晰了起來。他們全身紅衣,八人擡着火紅的轎子,為首的兩位舉着匾額,臉頰上是一抹紅。
燭火飄渺,但是那燈籠之中燃燒着的卻是冷冷青光,紙糊的紅燈籠赫然寫着一雙喜字,那一行人并不開口說話,隻因為他們本就不是人!
銅鑼聲震天,狂風大作,程離的金罡陣在此刻應聲破碎,而那一群群嬰靈也像是被什麼吓住了一般退回塔中,兀自消散。
狂風大作,搖得枝葉嘩啦生響,程離看清了前面的來人,一位身穿喜服的公子冠着紅纓帽,一襲朱色廣袖上繪繡祥雲遊鶴,金絲卷袖,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多了幾分溫存人意。
那人身騎白馬,馬蹄聲踏在石梯之上踢踏作響,他騎着馬一點點朝程離靠近,輕輕勾起嘴角,半張臉隐沒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月光灑下來的時候照落一派溫情,若不是他生處如此詭異的景象,程離幾乎都要信他是真正的新郎官了!
紙馬在程離的陣前十步頓住,兩邊的銅钹聲停,那一群紙人呆呆的立着,而那為首的新郎坐在紙馬之上,恭恭敬敬對她作揖:
“鳳凰于飛,梧桐是依。【2】”
他聲音朗然若清泉流瀉,音量剛好,帶着溫情與缱绻,卻不允許人抗拒:
“夫人,還請入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