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看程離,咳嗽兩聲:“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渡口村從前本是鎮子,隻是人越來越少,倒塌的房屋無人修繕,被推倒了重新開墾為田地,隻能依稀從街道規劃上看出從前的痕迹來。
周棠走在前面,這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瞧見整個渡口村,她看見有一家客棧還開着,便走進去想要問問:
“請問,有人知道劉貴家在哪麼?”
有人正在堂内百無聊賴的打着算盤,隻是擡頭看了一眼,突然怔住,立刻哭天喊地:“有鬼啊!邪祟來抓人了啊!”
他正欲往屋外跑,被周棠一腳踹趴在地,她踩着那人的肩膀:“鬼?這青天白日還有什麼鬼?”
“你說我是鬼,看來你曾見過我了。”周棠腳下更加用力,她就算臉再怎麼慘白,也能看出是有影子的,是個人。
周棠變了一個聲調:“我死的好冤啊,劉貴家在何處?我要去尋他……”
那人痛哭流涕:“饒了我,饒了我!劉貴早已經死了啊!”
“我問你,他家在哪裡……既然買我做夫妻,現在我也應該歸家了……你要是不說,那我半夜來你家做夫妻如何……”
“劉貴家就在西邊!沿着街一直往東走後左拐,他家旁邊種了兩顆梨樹!求你放過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他們三人又繼續沿着長街而走,周棠望向這地方,隻覺得一片死氣森森,連幾個活人也看不見。
“我本沒見過那人,他卻斷定我是鬼。”周棠冷笑一聲,“想來我昏迷被買到渡口村時,他見過我,而我又被許含卿抓走,他定是覺得我活不了了。”
程離往前走,終于在西邊的一戶人家前停了下來,他家門前剛好種下了兩棵梨樹。
隻聽一聲鐮刀聲響,有人沖過來抱住程離的大腿:“道長,你終于回來了!阿四以為你再也不能回來了!”
阿四過了晌午就已經出來割草了,順便尋點柴火回去燒。
程離抹開她眼角的淚,拍拍她腦袋:“我沒事,你也沒事吧?”
她搖搖頭,又看向周棠,怯弱地躲在程離身後:“原來……你沒死。”
“她們說被赤樹老怪抓走的新娘都會做他的鬼老婆,因為他自己從前沒成親,所以嫉妒,自己也想娶妻。”
程離問道:“他嫉妒?”她想了想許含卿,若是他真的想找個鬼老婆作配,為何又要把周棠放了呢?
阿四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告訴她:“這是村裡人說的,我講給你們聽。赤樹老怪,在村子裡面六十多年了,從前是個書生,但是因為得罪了貴人,才這一輩子不得入仕途,隻留在渡口當一個教書先生。”
“他從前有一個相好,是木匠家的女兒。木匠将女兒許配給别家男人成親當媳婦,得來了十幾兩銀子。但是女兒不肯,他們二人便私定終身,一起約定了逃走。”
“大婚當日,人家來迎親卻沒有人,發覺兩人已經一同逃走了。不過,出山的路本來隻有兩條,一條山路,一條水路,他們命不好,被追上了。而他為了掩護自己的戀人,被活活打死,抛屍在亂葬崗中。”
阿四道:“我沒有讀過書,他們隻會文绉绉的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反抗,可我想,難道我什麼都不能做主麼?”
“其實我倒覺得,有時候,不是邪祟壞,人更壞!”她看向程離,程離不曾說話,隻輕輕點頭。
周棠擦了擦眼角:“沒想到他人還怪好得嘞!我說為何要把我送到河邊去,原來是要讓我從水路逃走。”
“早知道不該挖他的墳,他也不給我解釋解釋原因。”
不過一會兒她又振作起來:“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幫他把髒東西揪出來。”
高庭煜歪着腦袋問道:“那他本該化屍,為何又叫做赤樹老怪呢?”
“樹,又是何處而來?”
“我隻知道從前村民曾經聯合要去亂葬崗燒墳,卻隻看見了他的抛屍地上不知何時長了一棵巨大的、開着血紅色花朵的樹,吓得他們全都散了。傳來傳去,教書先生便就叫赤樹老怪了。”
阿四搖搖頭:“樹是怎麼來的,興許隻是鳥兒啄食落下的?興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劉貴家中的房子住的地方實在偏遠,周圍都看不見幾個人影,房子的牆灰撲朔掉落,形成醜陋的瘢痕。
籬笆前的兩株梨樹長得半死不活,葉子上爬着蟲痕,想來也結不了什麼果子。劉貴家中隻有三間房子,阿四說就是以劉貴的爺爺為首打死了許含卿,他們一家都受到報複,不得好死。
村人也不想和他們沾染點什麼關系,上次買下周棠,已經是挖空了他們的家産,父子二人雙雙去了後,這破舊的小屋也沒人來管,院子裡冒出新長的嫩綠雜草來,盡顯蕭瑟之意。
程離輕輕推開大門,空氣中彌漫着微小的塵埃,劉貴家中看起來破敗,沒什麼值錢物件。
灰塵惹得她咳嗽了一聲,程離将大門推開,陽光照射在高矮桌椅家當上,這才第一次有了人氣。
周棠捂着鼻子道:“要是這裡找不到我老祖宗的東西,那我可就要以死謝罪了!”
程離安撫她後便随她一同在抽屜,桌下翻找起來,随機四人便在三間房中找了起來,高庭煜一人入了偏房,隻見一架木床擺在瓦房中央,上面還鋪着褥子,他線在櫃子當中翻了翻,摸了一手灰。
随即又轉念一想,這家中的物什瞧起來并不值錢,破櫃子一拉就開,他若是劉貴,要将東西放在哪裡呢?
他朝着床上走去,在那被子前後,床沿處挨着摸索,突然觸摸到一個冰涼的管狀物體,他抽出來一看,愣了愣。
一支通體碧綠的短蕭出現在他眼前,上面用陰陽雙刻的手法雕了一條栩栩如生的無角龍來,龍身纏繞在蕭管之上,晶瑩剔透,似乎連細小的鱗片都能看清。
整支蕭周身散發着隐隐流動的靈氣,一眼就能看出此品非凡,美中不足的是,蕭的第三孔處有一段被金線纏繞,破了它渾然天成的一體。
而高庭煜知道,那不是造者有意為之,而是此蕭從前在此斷過!
周棠随着高庭煜以來,見他手中拿着蕭,幾乎要喜極而泣,兩腳跳起來,她連忙搶來環抱着:“天啊,我終于找到了,我的蕭!”
“終于不用愧對婆婆爺爺,以死謝罪了!”
高庭煜一聯想到周棠,心中便了然:“這是斬琴斷蕭!”
“斬的是鳳桐琴,斷的是螭玉蕭!你是蜀人,又姓周,原來你是天樂師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