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從錦囊之中掏出一根香道:“這是我們祝由醫科祖傳的犀角香,有通幽之力,随着燭煙,可以引來陰靈問事。”
祝由醫術實在是與尋常醫術不甚相同,他們大多治得都不是人病,而是陰病。那些由怨靈引起的外感邪氣入體,要治病非出在人身上,而出在鬼身上。
一陣陣冷風吹來,烏雲蓋月,鳥獸振翅而飛,周棠打了一個哆嗦,她上牙碰着下牙含糊不清的吐詞道:“要來了……”
許含卿雖在這渡口村呆了八十來年,但他本是魂寄樹,不可離開他的屍身太久太遠。
隻見那犀角香燃起米粒大的紅點,白色的煙霧缭繞在四方,呼吸之間有特有的涼意,月光的盡頭處有一道白色的霧氣開始聚攏,逐漸傳來了兩道哭聲……
一個穿着白色衣裳的小姑娘在月光下眨着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她的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瘦弱無依,她随着那犀角香顫悠悠地朝周棠處走來。
周棠臉色一變,立刻扁嘴成為苦瓜,她朝許含卿走過去,躲在他身後,指着那女童道:“你的老鄉,說幾句話,我害怕。”
由于周棠手裡握着犀角香,那孩子一直跟在周棠身後。
周棠見他們這是老鄉見老鄉,絲毫管不上用處,變躲在程離身後:“道長姐姐,我害怕。”
程離身上陽氣重,她倒是不敢來了。
許含卿輕輕嗓子,和那女童說起殓語來,殓語是陰靈通用的語言。這女童十分孱弱,并不說得來人言,隻因死去的時候太早。
這便是程離與高庭煜從前遇見的那嬰靈塔之中的那些早亡被人抛棄的女嬰。
二鬼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有來有回,隻留下其餘人沉默。
許含卿過了一會兒才道:“這嬰靈早已經成了這一片的地縛靈,我想陽氣最重的地方,便是她們最害怕的地方。”
“她說她知道哪裡陽氣最重,隻不過要犀角香多給她吸一吸。”
周棠小雞啄米一般點點頭。
那嬰靈見周棠同意,便對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跟上來。嬰靈的移動速度極快,她們輕輕乘着風,漂浮在月光之下,看不清腳影。
月華似水,嬰靈帶着她們在林間穿梭,衆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斑駁,她蒼白的臉好似另外一輪滿月。
程離跟在最後,她眼觀星辰,隻覺得這陰靈正在将她們往山下帶,一路的翻山越嶺,周遭隻有她們腳踏枯枝敗葉的聲音。
整片密林中伸手不見五指,幾簇青幽的鬼火點綴在許含卿的周身為衆人照亮前途。
周棠喘着粗氣道:“她模樣小小的,走起來居然這般快。”
她又轉頭看向高庭煜拍拍胸膛,他的臉受那青光一照,猶如一塊瑩瑩發亮的玉一般,雖是好看,但是也更顯得詭異。
“我真是要被吓死了,你身上怎麼也帶點陰氣了……”
周棠過去挽着程離的手,這才舒心:“還是道士姐姐像個人樣。”
程離拍了拍她的背,讓她安心,那小鬼的速度越發快了起來,程離隐隐約約感受到陰陽二氣又開始駁雜起來。
那陰靈在一處懸崖邊上頓足,下面有流水潺潺之聲,她指了指下面,示意就在那——陽氣最重,而她們也不敢去的地方。
兩岸懸崖夾着一條河流,不知這又是彙聚曲河的那條支流。她用殓語對許含卿道:“懸崖下有一處暗洞,那裡便是陽氣最重的地方。”
許含卿複述之後,程離覺得十分奇怪:“水是陰處,靠近水的地方,又怎麼會是至陽呢?”
陰靈本來年紀也小,并不了解,隻是說:“河裡有時候會飄下來東西,但是從來不會在洞口停駐。”
許含卿繼續道:“若是這水邊有暗洞,那麼水流便不會太快,反而會在洞口聚集上遊的東西,可是我方才從那下面看過去,什麼也沒有。”
周棠道:“我隻會觀人氣,方才那雲紋觀實屬陽氣太甚我才發覺。此處我看不明白,若是這陰靈找得沒錯,我們總該下水一探。”
程離點點頭,蹲下來摸了摸懸崖上的濕土,河岸邊的風一陣陣傳來,往上更顯的大,她的發随着河風飄舞,獵獵飄揚。
高庭煜道:“那我們該如何下去?”
周棠正想開口,卻被那陰靈牽了牽衣角,她恍然大悟,将手裡的犀角香點燃送給了那陰靈,那陰靈會心一笑,嘭得一聲便消失了。
程離道:“我能禦劍,我們三人倒是勉強,隻是此處風浪大,怕法術不穩,若是掉了下去,可不好受。”
周棠和高庭煜雙雙點了點頭。
許含卿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張紙與一支筆,他将那紙折成一首小船模樣,又在那船上畫了幾筆,往空中一抛,那紙船便突得一寸寸放大,懸浮在半空中,俨然已經是一艘真船了。
周棠提着裙擺試探的往上一踩,便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本事!”
那船逆着風漸漸往下沉,風刮在臉上有刀割般的疼痛,周棠一吸氣,胸膛之中充滿潮濕的水汽。
船頭點着一盞青幽的燈籠,裡面的火随着風明滅,周棠輕輕走過去,點燃一個火折子,那火光在黑暗之中更加突出,微光灑滿整個河面,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出現在他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