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離地嘴角沁出一條血痕,她撐着手臂往前緩慢爬行着,終于,那滿是傷痕的手握住了劍柄!
乘黃劍已經斷成兩截,劍刃處也早已不再鋒利,隻能映照出程離一雙悲涼的眼。
她眼尾的紅痣隐沒在陰影之中,強忍着痛苦用劍撐着站了起來。
一陣罡風吹來,帶來漫天的塵土,陰影之中走出來一個身穿黑衣玄服的男子,衣襟上遊走的是奇異而古樸的火雲紋路,衣擺之下繡了一蟄伏閉眼的暗紅色的鳳鳥。
漆長的發用一塊紅玉挽好,舉手投足之間自是一派唯吾獨尊的風韻。
他的眼神在程離身上停留一瞬,眼神微微一愣,這劍修身型背影皆與那人如出一轍,可仔細一瞧,卻并非如此。
那個人……記憶中的那個人越來越模糊,也是這般的白衣女子……
可天下再無人與她相似。
她本該是真仙,若是曆經劫數成功,也許早已經登上天外之境了吧?
“河出圖,洛出書,地出乘黃。”黑衣男子神色早已經恢複如常,他平靜道,“倒還算得上寶劍。”
“斷在我的劍下,也不算遺憾。”男子言語冷淡,甚至都未曾擡眼。
他的一張臉生得極好,鼻梁高挺,鳳眼上挑,眉宇之間自帶一股英氣,額間的菱形朱砂印為他又添了幾筆風華,帶了兩分煞氣。
“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勝者為王,既然程離敢用劍來抵抗,就要承受失去的代價,可若是不用劍,興許她早就不在人間活着了。
自在渡口吸取了太多龍氣以後,乘黃劍便時常滾燙,縱然千山鏡再廣袤,可僅僅隻是一塊碎片罷了,在如此強大的劍下。
過盈則虧,過強則折。
程離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一陣陣隐痛,師傅……終究還是把你送的劍毀了……
男子轉過身,背對她往前走:“擅闖我的地盤,留一條性命已然是上選。”
“帶着你的劍離開此處。”他側過頭下逐客令。
他轉身寬袖衣擺便展開,那栩栩如生的鳳鳥猶如要活了似的在他身上遊走。
高庭煜兩隻手握住那把将他貫穿的長劍試圖将其拔出來,那劍身筆直而通體漆黑,帶着凜凜寒意。
靠近劍身中央處卻有幾許暗紅色的枝紋,無規無矩,若是不仔細辨認,倒是以為那是留在刃上的鮮血。
“放肆!洛京皇城怎會是你的地盤!”高庭煜皺着眉頭反問,“這明明是皇族高氏……”
“沒錯,可惜如今我就是這裡的主宰。”男子不鹹不淡的回答道。
如今高庭煜的胸膛雖然被貫穿,常人早就一命嗚呼,但是他還能慘白着臉說幾句話。
黑衣男子頓了頓,朝高庭煜被釘住的地方走去:“倒是你……又算什麼東西?”
“陰氣駁雜,陽氣微弱。方才割傷了你的臉和手,現一看,竟全然不見痕迹了。”
所以他将高庭煜釘死在石壁之上,除非将那石壁鑿碎,否則胸膛之處的傷口将永不愈合。
“看來要多捅幾刀。”黑衣人下了一個結論。
他手輕輕一揮,又是一柄短刃插入高庭煜的胸膛,看來是存了心要把高庭煜捅成篩子。
程離亦步亦趨地追上他:“且慢!”
高庭煜冷笑道:“真是……池中無魚,蝦公為主……鴻鈞劍……我小時候真該把你折了……”
黑衣人道自顧自:“看來還是傷勢不重。”
高庭煜悶哼一聲,一口血花從他嘴中噴出,洋洋灑灑落于地面盛放若紅梅。
“高庭煜——”
黑衣男子凝眉微微思索了片刻,像是在搜尋什麼似的:“你是……高庭煜……一百多年前的七皇子?”
高庭煜糾正他:“是四皇子。”
“怪不得,我一見你就如此的心煩氣躁。”
九十多年前,在高庭煜從前還是人嫌狗厭的年紀時,那時候他長得還沒有窗台高,卻常常愛翻窗台。
有一日他又與澄玉在宮裡玩捉迷藏的時候,為了不被人發現,偷偷跑入了藏寶禁地處。
藏寶閣禁地處其實并沒有那麼玄妙,隻是曆代帝王收集的天下至寶需要更适宜的溫度與養護罷了,便索性單獨為奇珍異寶劃了一塊閣樓出來。
他翻過窗台,朝深處走,午後幽幽的日光透過窗格,使人想閉上眼睛酣睡。
藏寶閣裡的孤本真書汗牛充棟,可惜那時候他年紀小,對書啊棋啊沒太多興趣,便順着梯子爬上了樓閣之上。
藏寶閣的二樓還是那樣的擺設,隻不過中庭處擺上了一個案牍,旁邊有個墊子,案牍上上面有一副筆墨。
他走進了一瞧,隻見一把漆黑的寶劍正孤伶伶的擱在坐墊之上,劍身處地紅色的紋路十分特異,他從未見過。
案牍盤的那一副筆墨側還有一本翻開了的書,字迹娟秀清麗,隻是上面的大字高庭煜卻幾乎不認識。
高庭煜靠着僅讀過的那兩年書,辨認出最後一個字落款還差幾筆,他咧着嘴笑了一聲,執筆在旁邊歪歪扭扭的把撇捺兩筆畫做了一個屋頂,旁邊還花了一隻烏龜。
瞎搞亂畫之後,他拿起自己的大作仔仔細細觀摩了幾眼,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