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搖晃，窗格之外盡是蒼竹的身姿，廂房之内傳來清冷的檀木香，深吸一口氣便感到沁人心脾。

程離動了動胳膊，輕輕睜開了眼，她的身子一片酸軟，是力竭後的遺症。她下意識地摸腰側的乘黃劍，幸好，還在。

巍峨但卻蕭瑟的皇城，倒塌的樓閣與無盡的巨劍再一次浮現在她腦海裡，昨日與鴻鈞的對陣還曆曆在目，她捂住頭，多希望那就是一場夢啊。

秋棠正坐在窗邊，撐着下巴望向外面。見她醒了，便飛快的跑至程離床前坐下，兩片绯色的圓眉飛舞：“你醒了哇！？”

秋棠為她遞過來一碗紅棗湯，那湯中灑了幾塊冰糖和些許桂花，帶着一絲蜜香，程離接過來，微微一笑：“多謝。”

“你們真是厲害，竟然還和鴻鈞劍靈打了一架！”秋棠眼中一片傾慕，“而且竟然活着回來了！”

“簡直是，又有實力，又有勇氣。”她誇贊道。

程離耳尖一紅，搖搖頭：“是他放了我們一把。”若是他真心使用全力，相必自己早已經是他劍下亡魂。

秋棠纏着她說完昨日發生的事情後，程離終于抽出空閑問道：

“對了。秋棠姑娘，高庭煜現在何處？”她總是不放心他，想着還要把他全須全尾地送至玄中寺。

既然來了洛京，那便可以安心去往玄中寺了。

“唔，他将你扶上床後就走了，後面又和孤竹君喝酒去了，現在應該還在亭子裡面睡着吧？”

湘莊遍植青翠的湘竹，竹根處有暗黃色的斑紋，猶如泣淚。花園假山安置在回廊之中，曲徑通幽，好不奇妙。

待程離走到庭院的時候，隻見孤竹君一人趴在桌面上假寐，桌上酒杯零落，瓜果碎食淩亂，一柄青竹折扇也落至地上。

程離為他拾起青竹扇擱在他身側。

他察覺到有人來，微微睜開了眼睛：“是你啊……”

“請問……”

“高兄應當在後花園……你且去看看吧。”他又嘟囔了一句，“哎……”

程離道了一句謝便去尋找高庭煜，她兜兜轉轉繞過層層竹林，終于走到了後花園。

此處的花園十分大，隻是盛放的花草卻不多，稀稀拉拉地種植在假山怪石之旁，水下沒了日光照射，花草樹木若不生出靈智，便不如凡間尋常的植物有生氣。

隻見高庭煜正坐在一個石凳之上，一棵桃樹倒在他的身旁，花葉雜落，他的腳下是散落的木塊碎屑，高庭煜正拿着那把玄燭劍削樹皮。

“你這是何意？”程離走上前問道。

高庭煜擡頭見程離來了，便勾起唇笑答：“聽聞湘莊有一株不開靈智的老桃樹，我昨夜賭酒赢了孤竹君，他便将那棵樹贈予我了。”

“這棵老桃樹長勢好，是拿來造具的好木材。桃木，還驅邪避煞。”他一邊說，手中也未停下活計。

程離不解：“你是要為玄燭新作一把劍鞘？”

高庭煜神色一動：“唔，秘密。”

他又将話題移開：“我昨夜去找徐旭方，他硬是不走，他還說自己還想多待幾日，瞧一瞧兩天後的遊會。”

“秋棠這麼久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玩伴，也不願意放人。”高庭煜又削去一塊樹皮，“再過幾日便又是月圓之時，聽聞洛京會有遊行燈會，不如我們也留下來看看？”

程離微微凝眉：“又是月圓之時……”

高庭煜摸了摸鼻子，咳嗽兩聲：“辛苦你了……程離。”

程離搖搖頭道：“我們還是盡快走吧，水下……畢竟不是常人應當留的地方。”

高庭煜點點頭：“但是，我們總不能将徐旭方敲暈了扛走吧？”

她眼神一閃，高庭煜又心虛得咳嗽兩聲：“他年紀小，玩心還重，也不差這幾天。”

程離隻好答應。

她趁着這兩天無事可做，便打坐吐息，運轉真氣流轉小周天，身體約莫也快全部恢複了。

隻是，她握着手中的這柄斷劍，心中若有所思。

乘黃劍已斷，刀口處露出寒光，師傅又在哪裡呢？程離不由得自責起來。

劍身之中本就融入了千山鏡的碎片，本就不好修繕。

她又微微歎了一口氣，心中一片惆怅。

高庭煜這幾日不知在做些什麼，就連夜裡也還在挑燈，既然他心願已了，程離想他應當是在為去往玄中寺作準備罷。

……

水上，落霞已經飄滿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