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額間的紅印隐隐閃光，他就站着岸邊，伶伶地立着，好似一棵孤松。

“不用你遊說，我也不會動手，因為她不會輸。”他突然輕輕開口。

塗靈雀神色微微一變，卻還是笑着問：“這是為何？”

程離已經被謝寒聲的劍氣沖至湖底，他到底又有什麼底氣說這句話？

鴻鈞冷笑道：“這小子速度确實很快，可是他慢了。隻要他的劍法慢下來，那再精妙的劍招一步步演化下去，也會有纰漏。”

謝寒聲為了提升自己的力量而放棄了自己的速度，因為他看出來程離能夠硬接他的劍意，所以他的力量必須還要更強。

而程離求得就是這一纰漏，她在等。

她真元暴沸，四肢經脈之中貫穿真氣，那無數傷口接觸到冷水後，有難言的疼痛，但是她還在忍着。

入了夜，碧湖之下幾乎看不清，隻有模糊的水影，程離猶如一抹遊魚沉在水底，乘黃斷劍的劍鋒也因此暗淡下來。

場外的人衆修士瞧見這一幕：“比賽終于要結束了？她掉進湖裡沒力氣爬上來了？”

“不會出人命吧？”

“這……老顧你怎麼看？”邱虹先求助顧避雪。

顧避雪搖頭道：“她這是在借地利。”

程離撲通一聲就落入了湖中，謝寒聲眼望四周，岸邊的水草搖晃，隻有歸來的水鳥在窩裡偶爾撲騰兩下。

他的劍氣還未止！

一聲聲低沉的琴聲低沉狂響，碧波被他的劍氣攪亂，水流擊翻，數十支高聳的水流被炸起，雪白的浪花朵朵盛開，可是他還是沒瞧見那個白色的身影。

她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湖中，再也沒了蹤影。

程離幾乎在貼着水底遊，連一絲漣漪都不卷起，水草劃過她的指尖，泥沙沾染她的衣袍。

擡頭望天，隻能看見一片深色，還有兩處明亮。

一處是月亮，一處是謝寒聲。

在程離落水的這半柱香的時間内，謝寒聲的攻擊并未停止，連水中的遊魚都被這密集的劍意傷到，翻着肚皮在一片血紅中浮上水面。

程離已經受傷了，肩胛骨處受到劍氣一擊，她的護體真元為她擋住了緻命的攻擊。

謝寒聲後續的十三徽若是為了使出更大的攻擊，那麼必定在每一招處都慢下來，程離求的就是他出劍空下來的這一瞬。

湖面上血色蕩漾，隻是在夜色下也不怎麼看得清，程離的血也散落在其中。

謝寒聲的劍氣入水之後，不僅速度會降下來，威力也随之降低，他瞧不見程離，就如在拉弓射看不見的靶子。

他的劍氣隐隐冒進起來，幾乎要将這一湖水，攪得天翻地覆。

程離算準了他絕不敢下水，因為他最極緻的速度也會在水中大打折扣！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她不會真的死了吧？”有人問。

有年輕的女修欲圖解釋道：“死了應當會浮出水面吧？”

看來是沒死。

琴聲疏狂起來，大開大合之間似山崩石裂，謝寒聲的真元沸騰起來，周身的罡氣淩厲，劍意肅殺滿天。

鴻鈞摩挲着下巴笑道：“他要沉不住氣了。”

塗靈雀咬着下唇未解釋，因為她知道自幼時謝寒聲的對手便沒一個能在他劍下撐過一天，因為他的劍十分快，讓對手都看不清！

若這樣和程離打下去，怕是要耗一天一夜。

遠方逐漸泛起魚肚白，群山的顔色一點點明亮起來，入了夏後，日光就逐漸的長了起來。

琴聲疏放，隐隐有山洪欲來之勢，群山林濤湧動，第十一徽！

應鐘！

他出劍時帶來一聲狂嘯，縱然衆修士未曾入隐山内，也還是讓他們心神震蕩，久久不絕。

氛圍愈發的凝重起來，天幕之上的星光，也要點點淡去了。

水擊百丈，扶搖而上，那一湖之水，都冒起蒸騰白汽，好似要被謝寒聲強大的真元蒸幹似的！

他還有一劍！

十二徽——黃鐘！

這一劍的力道更是十分強烈，無數道劍氣皆激流入水，破水時好似要将湖底擊穿。

萬道劍氣在群山之間回響，震耳欲聾，那琴聲一陣更比一陣強烈，巍峨如玉山将崩！

千觀微笑道：“十三徽還有一徽未出手，那是殺招，也是破綻。”

十三徽本是以琴譜為道，速度越快，就越發顧及不上力量，而謝寒聲後幾徽的力量一次次加強，意味着他速度慢了下來。

縱然隻是慢一分，其實也是極快的，可他今天的對手是程離。

撫琴有律，劍招有法，這一次次更慢的出劍若是為了跟上劍招，那便會在兩招之間留下空隙，程離求得就是這空隙！

天光逐漸亮了起來，已經有不知死活的山雀鳴叫，聲聲細亮，草露未晞。

程離在水下視物也愈發清晰，她還在等，縱然這無形的劍氣已經将她割傷。

謝寒聲懸在碧湖之上，突得見水下有一條白色的影子遊蕩，倏爾又消失在深處！

謝寒聲捕捉到這瞬間的身影，他再一次揮劍躍身，以極快的速度縱身往前躍，猶如一隻展翅的飛鳥。

一道淡藍色的光軌從他的劍鋒處流溢，他轉眼之間便落在程離方才攪動的水面上，這一刻，她必須接劍！

因為第十三徽劍勢已成！

琴神已起鋒，寒光乍現！

程離破水而出，就是這出劍的這一瞬！

一道直沖雲霄的金色光芒從乘黃劍的周身迸發，兩個一金一藍的光點激烈碰撞！

她看見了他的破綻！

可是好快！

這一瞬被無限拉長，程離的心似乎都在刹那間停止跳動！

無數蝶影環繞着謝寒聲，程離大喝一聲，以極快的雲清九步欲圖錯開這第十三徽！

萬道劍氣從程離的背後往前推進，那是玄明劍術的最後一招——萬象劍陣！

此刻，旭日已從黛青色的遠山背後露出金黃的輪廓，西邊的月亮隻留下淡白色的影子，而萬道金黃色的光劍從天空下墜落，像光線一樣穿過雲層，直沖謝寒聲而去！

孤月與初陽在此争輝！

兩聲轟鳴炸響，兩團光點連成一道劍軌，不分彼此。

顧避雪擡頭望了望那一輪太陽：“這是天時。”

十三徽太呂，其音在宮，刹那間有萬道青銅鐘在耳邊奏響，低沉磅礴！

那劍鋒已成勢，她避無可避！

“铛——”

一湖水被二者的劍氣蒸騰，朝周圍鋪灑水霧，兩個人的身影隐沒在雪白的浪花之中，下一刻雙雙跌落湖中！

等程離醒來時，已是兩天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