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層襪還是看得出腳踝腫了,他輕輕碰了一下,她就忍不住縮腿。
外面溫度低,沒一會兒,他一言不發地替她穿好鞋。
“...對不起。”
陳書言四處張望着找雪杖,冷不丁聽他冒出這麼一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她覺得有些莫名,“你道歉做什麼?”
薛明舟看着她的腳,一直沒擡頭。
“剛才不應該讓你上去的。”
陳書言一愣,反應過來後,哎呀一聲,大大咧咧拍了下他的肩,“是我自己提的要求,跟你又沒什麼關系,你不會有愧疚感吧?别啊,學學你哥,凡事别放心上。”
薛明舟還是一言不發。
陳書言看他沉默的樣子,不知該說些什麼。她把腿收回來,試着轉移話題,“那個,時間不多了,咱先離開這兒吧,還有好幾個點等着打卡呢。”
薛明舟皺着眉擡頭,“都傷成這樣了,還想着比賽?”
“因為還沒有結束啊,”陳書言攤開手,理所當然地回道,“徽宜他們都還在繼續,我們若是一直坐這兒,不就拖累隊友了嗎。”
她站起身,簡單試了試,發現自己可能滑起來有些困難。
“要不這樣,”她為難地撓撓頭,“剩下的幾個點你去,我慢慢滑着回去...”
“不行,”薛明舟想也沒想否定,“我跟你一起。”
“再說,你這個樣子還怎麼滑?”
“實在不行我讓工作人員來接呗,”陳書言說着說着,自嘲笑了下,“他們不會拿擔子床來擡我吧,天呐,真是太丢人了。”
薛明舟沒接她這話,眼看她站着都勉強,他讓她重新坐下,不容置疑地告訴她自己的決定:“我用對講機讓工作人員現在就過來接,因為不清楚你究竟傷得怎麼樣,還有身上各處。所以等到了醫療站要進行全面檢查,看看韌帶是否傷到、有沒有骨折。”
“比賽是次要的,我陪你一起去。”
陳書言錯愕,但看他态度嚴肅,她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讪讪閉嘴。
在等待的時間裡,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
陳書言覺得有些不自在,動了動身子,随便找了個話題,“你好像,一直挺會照顧人的。”
她記得初中的時候,薛明渡玩單杠不小心摔下來,把右手摔骨折了。正是學業繁重的階段,右手不能動就意味着很長一段時間薛明渡都不能正常學習。
按道理講,這應該是一件令人焦慮且沮喪的事,可薛明渡面上苦兮兮,實際卻開心壞了,畢竟是一個正大光明偷懶的理由,他想想幾個月不用做作業就覺得生活美好。
于是他上課翹着二郎腿,心情好時就聽上兩句,心情不好就呼呼大睡,作業隔三差五交一次,以此表明自己身殘志堅的心。因為他的家境和他的傷,老師拿他沒辦法,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段時間裡,他課本上的筆記都是薛明舟幫忙寫的,怕他荒廢太久跟不上,薛明舟會在周末給他補課,每天中午在食堂,也是薛明舟幫他打飯,給他拿勺。
陳書言現在都還記得,隻要薛明渡皺皺眉不開心了,薛明舟就會去替他解決問題。
往事太多,陳書言隻是随便一回想,腦海就能浮現很多很多的畫面。
這也正常,畢竟她、徽宜,薛氏倆兄弟,幾乎從小一起長大,童年和青春的畫卷裡,處處充滿着彼此的身影。
想到這兒,陳書言歪着頭,靜靜看着守在身邊的男生。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他。
因為是異卵雙胞胎,所以兄弟倆很好分辨。薛明渡在寵愛裡長出一副樂相,而薛明舟内斂沉穩,五官更英挺,眉目間成熟感更重。
這麼多年來,陳書言總是和薛明渡鬥嘴互怼,而薛明舟總是沉默寡言。他始終充當着調和者、照顧者的角色,以至于陳書言常常在和薛明渡濃墨重彩的交互中,忽略了身旁波瀾不驚、卻又包容萬度的守護者。
陳書言突然覺得,對于發小,自己其實很偏心。
偏心已經獲得足夠多愛的薛明渡,卻總把更需要關心的弟弟當陪襯。
她抿着唇,握着雪杖,漫無目的地在雪裡畫了隻小豬。
“以前聽你說過,這麼多年照顧你哥也習慣了。那你就沒有想過偶爾把擔子卸下鬧鬧脾氣嗎,”她不解,想想薛明渡那欠揍的樣兒,替他打抱不平,“明明你才是弟弟,憑什麼做這麼多啊,是我真的要生氣了。”
薛明舟望着她在雪地裡畫的那隻小豬,這會兒雪大,飄飄揚揚的新雪填進它的眼睛、嘴巴,慢慢臉就變模糊了。
“就差幾分鐘而已,”他低聲說,“誰是兄長,也不是那麼重要。”
“何況,在母體裡若不是有我和他争搶營養,他體質也不會那麼差,”他想起小時候家人在病床前愁眉難展的模樣,再看看她神情複雜的臉,笑笑,“所以現在多讓讓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