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底部還留有一行字:“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與桃花。”
我問:“這字是誰留的?”
“我寫的。”小姑得意道,含笑看一眼小姑父,“他偷偷回來想給我驚喜,卻發現我玩牌玩得不亦樂乎,他就非怪我說我不想他,我說冤枉啊,他卻說不信,我說那你不信就沒辦法咯,所以就寫下這個,告訴他,就算把第四個位子留給桃樹,也不留給他。”
“你穿這衣服是做什麼呢?”屏姑問她。
“那會兒醫院組織春種,我剛下完地回來,正忙裡偷閑摸牌呢。”
小姑父也說了句“冤枉”,就又去收拾東西,小姑也準備和屏姑一起出門,也去整理自己,我和屏姑就留在客廳,等她。
我那會兒還是個小孩,一心隻想出門玩,沒忍住催小姑,小姑有些不好意思,慌慌亂亂的:“抱歉抱歉,我剛才有件毛衣找不到了。”
反倒是小姑父,早已收拾整齊,提着公文包,卻放不下心走,無奈地看着小姑急得腳上燎火,在各個屋子之間穿梭。
小姑催他:“你快去,不要遲到了。”
小姑父“嗯”了一聲,卻不動彈,幫她往包裡放東西,“你說今日要去借書,我将借閱卡放在包裡了。”
“好嘞好嘞。”
“如果書太多,你就挑好了放着,我下班了過去拿。”
小姑急急穿鞋子,頭也不擡:“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他又站了一會兒,看着小姑在鏡子前整理頭發,一會兒換一個帽子,試了半天都覺得不合适,放下,正要喊屏姑可以走了,小姑父卻道:“今日外面太陽大,不戴帽子不曬麼?”
“可是我梳了頭,戴不了這些帽子了。”
小姑父剛提起公文包又放下,走過來:“我看看。”
他拉住小姑,取過一頂與小姑的衣服顔色很相配的帽子,我站在小姑身後,隻能看見他低頭,不知搗鼓了一頓什麼,然後拍了拍帽子,道:“現在不會壓到頭發了。”
小姑沖他比了個大拇指,然後,我就看到小姑父彎腰,忽然将臉湊得離小姑很近,小姑好像躲了一下,他又湊,小姑這回沒躲,笑了。
兩個人小雞啄米似的,在帽檐底下,笑鬧半天。
等我意識到看到了什麼,立馬紅了臉,背過身。
随後,就聽到小姑父沖屋内人道:“阿屏,小還,我先走了。”
屏姑應了一聲,我也點點頭。
小姑父一走,我立馬跑過去跟小姑說:“我爸讓你們快些結婚。”
小姑一愣,笑了,隻是拍了拍我的頭,沒說話。
我記得頭兩年,我爸一直張羅着婚禮的事,就連日子都快定了,小姑卻忽然說參加不了,醫院有送人去美國培訓參觀幾個月的活動,選上了她,她可不想錯過。
我爸不無遺憾地說那就等她回來再辦,小姑卻說,不辦了,她本來就忙,得了假期隻想休息,根本無心應酬客人。
我爸于是也妥協了,就催他們先去登記,婚禮的事情先放放,這麼一放,就是十來年,小姑不在乎,小姑父也沒意見,兩個人的婚禮,一直到現在,都沒辦成。
直到小姑父單位分配房子時,他沒有配額,我爸才知道他們居然都沒有登記結婚,小姑父是未婚的身份,拿不到指标,我爸急了,怪小姑父胡鬧,小姑卻說,是因為醫院隻收未婚的女醫生,所以她結婚就等于失業,所以幹脆不結。
後來兩個人因為未婚的事情,鬧出過不少麻煩,很多福利都拿不到,但小姑還是堅持不登記,不結婚。
我爸雖然有些不理解,但也隻能支持小姑,他說小姑從小就聰明,主意正,不讓人操心,十四五歲就自己張羅着要上學,二十歲就自己做主離開上海,在外流落十年,一輩子雖說吃了不少苦,但也确實不枉來這人間一趟。
小姑聽了這話,不由得笑我爸矯情,然後倒了一杯酒,敬大家,最後笑着對我說:
“天遼地遼,小還,去闖闖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