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枝沒什麼表情和語氣地說出自己被丢棄的事情,他沒有誇大其詞,許多部分都是一嘴帶過,不但如此還隐瞞了很多。
從他嘴裡蹦出來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不顯眼的釘子,一根一根毫不憐惜地紮進常湫骨子裡。
常湫筷子都握不住,隐隐發抖的手藏在桌子下面,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賀枝。
關于過去的傷痛賀枝像是喪失了情感,像是在闡述别人的故事。當他告訴常湫自己跟柳靜聊完最後一通電話後毫不猶豫的把電話卡拔下來扔進垃圾桶時候,常湫已經不知道眼前的這個賀枝是死過幾遍的賀枝。
常湫的眼眶逐漸發燙,喉嚨發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他全程安靜地聽着賀枝說,用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講述了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賀枝看着他的臉隻覺得心疼,他伸出手輕輕揩去常湫的淚,手下溫柔地摸摸他的臉:“哭什麼呀乖崽?都已經過去了。”
“......”尖銳的虎牙緊緊咬住下唇,身體上的疼痛跟心理上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常湫不敢擡頭去看賀枝的臉,隻能無聲地流眼淚,把自己放在賀枝的掌心裡。
賀枝見狀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抱起常湫坐在自己腿上。兩個人面對面,常湫的頭低着正好可以跟賀枝抵着腦袋。
房間裡隻有常湫一直壓抑的呼吸聲,賀枝眼裡帶着點點笑意,耐心地安哄:“你知道嗎?我當時特别不甘心,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突然跟我分手,就算是移情别戀也得有個時間吧?”
他說到這兒常湫使勁搖頭否認。
賀枝把常湫臉上黏着的發絲慢慢撫下來,又幫他捋好頭發:“嗯,我知道你沒有。開學後我去學校偷偷看過你,你當時好像過得并不好。”
常湫身體僵了一瞬。
“我有偷偷看到你上課認真學習,但你總會有幾天逃課請假。我當時太忙了,等後面再看你的時候你已經請了長假,我找不到你了乖乖。”
他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讓常湫更加想哭,過往的種種鋪天蓋地壓在常湫身上,他再也堅持不住彎下腰整個人被賀枝抱在懷裡。
“你高考的時候我在準備比賽,時間緊任務重沒辦法脫開身。”賀枝經常會因為這件事情遺憾,當時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常湫,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他想,要是能偷偷的、遠遠的看見他一面也是好的。
男人拇指把常湫死死咬住的唇松開:“我原本是想再過兩年,有工作有錢,有能力照顧你了再去找你,哪怕當時你有戀愛對象了我也認。你知道我多想見你麼?寶貝兒,我每天都像死了一樣的活着,除了帶着戰隊走的更遠,剩下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了。”
那枚銀色素圈戒指從一開始圈住的就不止是少年人的手指,還有他那顆炙熱跳動,滿懷愛意的心髒。
常湫的哭聲溢出來,這像是一個開關,賀枝讓他重新面對自己,手掌慢慢捧起常湫的臉,一點點吻去他的眼淚。嘴唇停在少年眼下的小痣上,柔軟的嘴唇和心髒一樣軟,内心被滿滿的酸脹感填滿。
“我沒有,想跟你分手。”常湫淚水決堤,他向後仰,離開賀枝的吻。四目相對時他又忍不住了,賀枝眼睛裡滿是心疼,常湫不想被那種眼神看待,他知道明明此刻最該被心疼的是賀枝,不是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湫湫從來都沒這麼想過。”
常湫看着他的臉,撇下嘴,不高興地扭過頭:“我見過你好幾面。”
話一出,賀枝微微錯愕:“什麼時候...”
“秘密。”常湫頭轉回來,他把最後的眼淚抹掉全部蹭在賀枝臉上,被關在醫院裡那段日子是他這輩子永遠的秘密,就算是死也不會告訴賀枝。
常湫微笑,手在賀枝臉上胡亂地摸,在男人臉上捏出一個又一個古怪搞笑的表情。賀枝環着他的腰任由他胡鬧,等常湫玩夠了才拍拍他的屁股:“接着吃飯吧,等下還要訓練。”
常湫很乖地從他身上下來,這次他坐在了賀枝之前的椅子上,他抓起筷子問:“那場比賽赢了麼?”
他問的是蘇霁的最後一戰,賀枝抓了幾張抽紙遞給常湫示意他擦擦臉:“沒有。”
那年的冬季賽是NAT奪冠,Fire成了守門員。台上的燈光隻給到了中間獲勝的隊伍,小地球和黃路思兩個人當時是戰隊新人,站在隊伍的兩側并不起眼。尤清音看向自己戰隊方向,那裡一片黑,連人影都看不到。
台上再次飄起金雨,蘇霁擡起頭,他環視着最後的賽場,貪戀地伸出手。一片金箔慢慢飄到他的手掌上,蘇霁苦澀笑笑,握緊了拳。
台上太黑,大家都低着頭沒有人看到蘇霁的動作。
出體育館時已經快要十一點了,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下起來的,已經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一行人無聲地走在雪地裡,冷風吹得白楊裹緊外套。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蘇霁,心髒裡灌滿了風雪。
飯店包間裡,蘇霁點了一箱酒,大方地把菜單甩在幾人面前:“随便點吧,今天我請客。”
戰隊裡唯一一個還能說出來話的尤清音連忙打圓場:“真的假的?那我不客氣了。”
蘇霁哼哼:“包的,我從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