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是一個中年男子，須發已經帶上了些許風霜。威嚴中又帶着些滄桑，并不敢多看，月生收回視線行禮。

“你就是月生？我聽小井說了，你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商人。”北原端掃視着面前這人，面皮是極好的，确實如衆人所說是普通人家養不出來的孩子。大概是失憶的落魄貴族罷了。他面前擺着一摞資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月生從出現到在川之國起，到現在所經曆的所有事。

“隻是碰巧罷了。”北原端示意月生在旁邊坐下。奈良鹿嶼也跟随着坐下。

“不必謙虛。我聽小井說，你原先遭難失去了記憶，被川之國撿回去了，對嗎？如今記憶可有恢複？”北原端狀似關心。

“是，記憶并未恢複。醫師曾言，先前受傷過重，恐難以恢複。”月生恭敬回答。

“倒是可惜，我府上的醫師曾是名醫後人。之後我讓他來給你瞧瞧。”話點到為止，他又換了個奇珍會的話題。

于是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月生被北原端将話題從南帶到北，話題跨度之大讓身後坐着的奈良鹿嶼都不禁側目。

而最後終于終結話題回去時，送他們出去的管事，十分熱情。還忍不住提點了一句，最近城主在給鳳姬招婿。

若是有心思的人在聽到這一句話後，難免會覺得青鳳城主說不定看上了自己，想讓自己做女婿。月生覺得這種認知半對半錯，也許青鳳城主确實要招女婿，但是今天這一套他恐怕對着許多人都說過了。

也就是說，月生被他看在眼裡，但僅僅是納入了女婿的備選中。是否能成為對方心中的最佳人選，還得看後續的考察。而這份考察也包括剛剛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奈良鹿嶼欲言又止。這樣的事情是個好事嗎？那是自然。做一個辛辛苦苦行商的商人，還是一躍加入貴族行列。在普通人看來選都不用選。

“鹿嶼，我的後腦勺快要被你的視線洞穿了。”月生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

“那可真是，失禮了。”聽到月生帶笑的聲音，他有些無奈又帶些歎息，月生到底知不知道呢？他的心意。

“鹿嶼，歎氣聲太大啦。”月生的話再次從前方飄來。

“那我小聲一些？”奈良鹿嶼似乎察覺到什麼。

“問出你想問的東西吧。不要這樣，你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在唉聲歎氣。”月生回過頭，細細打量着奈良鹿嶼的表情。

奈良鹿嶼垮着臉，伸出兩隻手用食指将耷拉的嘴角拉上去，像是扯出一個微笑：“所以我親愛的月生閣下，能否告知我。你對于城主招婿的看法。”

“那當然是——”故意拉長的語調，明明從這樣的反應中奈良鹿嶼已經得知了對方的答案，但依舊忍不住提起一口氣，心随着後半句話的到達而放下，“——不打算成為城主的女婿。”

“城主招婿是事實，小井宇谷之前就透露出這一次面前可能是場機遇。鳳姬确實也到了成婚的年齡。青鳳城主隻有她這一個女兒，必然是要好好尋摸的。我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大名可能要将自己的孩子送給青鳳城主做養子。大概率是因為這件事，讓青鳳城主有些着急。他不願意将城池交給大名派來的養子，所以他目前迫切需要一個能夠撐得起局面，又能夠善待他女兒的人。”

月生手中的消息，并不全是來源于三忍族。他在經商途中結識了許多人，有普通的商人，農民，也有旗本太郎之類的落魄貴族。長期的通信能夠給他帶來更多忍族并不知曉的消息。

這些消息對個人而言可能無足輕重，但是在恰當的時候也可能發揮一些意想不到的妙用。比如現在，月生大概能将青鳳城主的想法盤算出來。但隻是大概，他并不打算迎娶鳳姬，但若是利用得當的話，也許他可以脫離商人的身份。

唯一的缺點是他目前的身份是川之國的商人，所以成功的概率并不是很高。那麼，無論如何先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

奈良鹿嶼聽着月生給他細細說着他得到的情報，勾起嘴角。下午三四點正是街上沒什麼人的時候，兩人不打算坐牛車回去，于是奈良鹿嶼陪着月生将從前沒看的，一一看過。

商隊停不了幾天，月生打算等乾一的傷好些再出發。在臨出發前，他再次接到小井宇谷的邀請，這次并不是城主邀約，而是一場聚會。

顯然，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入了青鳳城主的眼，擁有了角逐決賽圈的資格。

他并不打算拒絕這份邀約，穿上得體的衣服，依舊帶着鹿嶼就出發了。

此次聚會中，他也見到了城中的各位青年才俊。大部分人都明白此次結果多半落選，最多也就是身份的那幾位角逐，所以對月生這個身份低微的商人并沒有什麼惡意。他甚至還談出了幾筆互惠互利的生意。

這場聚會的氣氛，在鳳姬到來後到達了巅峰。

嚴格來說，鳳姬并不是十分貌美的長相，名聲也沒怎麼傳出去，衆人眼中的熱烈，隻是沖着青鳳城主去的罷了。

“看樣子他們是真的很喜歡我父親。”北原明紗在竹簾後，大膽地倚靠着。有些百無聊賴的打量着衆人。

真葵默默幫她理身後折亂的衣擺。

“月生老闆也在，看樣子我們可以同他開始談下一筆生意了。這次金屬裡發光最久的是哪種？”

“編号703号金屬，名未知。來自對方商隊的金屬，不過發光時間仍未達最佳效果，僅一個時辰。”真葵對自己的實驗内容記得一清二楚。

“沒關系，既然有一就能有二，讓月生老闆多帶些回來，一一嘗試，總能找到。到時候我們做成了就給府裡裝上，說不定獻給大名，父親還能再進一步。”北原明紗對目前金屬燈絲的效果還算滿意。

真葵從手腕上取下之前被她拉成絲狀的金屬，遞給北原明紗，打算到時候交給月生作為樣品。讓他再找找有沒有這種金屬，她打算到時候将這種金屬和另一種熔煉在一起，試試看耐不耐熱。

竹簾外，有人請求為鳳姬彈奏一曲，被允許了。樂聲傾瀉而出，而室内的北原明紗正盤算着等會兒回去要将哪些金屬熔煉在一起。在音樂結束後按照慣例讓侍女送上稱贊。

這點讓衆人的積極度一下高漲起來了。有才藝的開始使盡渾身解數展現才藝，妄想通過比讓鳳姬多看兩眼。還有一部分如月生之類的人群則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一時間泾渭分明。

在竹簾外其他人争先恐後發散自己的人格魅力時，北原明紗正低着頭觀察着從真葵袖口給出來的實驗記錄。

北原明紗并不是一個典型的貴女。她的母親島津雅是大名的侄女，但算不得多親近，隻是為了拉攏北原端這個心腹罷了。

北原端早年替大名征兆沙場留下了不少暗傷，最緻命的是這樣的經曆也讓他子嗣不豐。娶妻納妾，但隻有島津雅生下了一個女兒。

因此，北原明紗幾乎是在偏愛中長大的。父親因為隻有她一個女兒，所以十分寵愛縱容她。母親一生都身不由己，在生下她後也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以後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北原明紗在少時就表現出了充足的好奇心，這讓青鳳城主直接聘請了多位名師教導。隻要北原明紗表達出對什麼感興趣，北原端就會馬上請相關的先生教導。

所以，從最開始，北原明紗就不是什麼規矩的貴女。她不喜歡繁複的規矩，更熱愛便利的生活，曾經做出過許多小機關。哪怕父親母親都誇她是十分聰明優秀的孩子，但她總覺得還差一些。

在一次将蠟燭打翻差點燒起來之後，她想，她需要一些别的會發光的東西。在嘗試了許多方法後，她終于在一次出行中遇見了真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