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輕輕敲了敲門,對着門内說道,“拿來了,在這裡。”
一邊等待蕭墨開門,一邊将洗完後散開的濕發甩到肩後。
片刻之後,浴室門被從裡面緩緩拉開,一陣還未散盡的水汽撲面而來,伴随着沐浴露的清新果香。
沈麟瞬間被浴室散發出的這種潮濕空氣包圍,鼻腔充斥着淡淡的果香味道。
蕭墨探頭,幾縷頭發仍濕漉漉地貼在微濕的額頭上,水珠沿着發絲緩緩滑落,在時間靜止的片刻,在沈麟心底産生清晰而富有節奏的滴答聲。
兩人濕發相對,近在咫尺。
沈麟不禁愣住,這樣的場面似乎帶着不可名狀的親密與克制。
一瞬間的愣神之後,沈麟輕輕将睡衣遞了過去,避免注視,心中莫名湧起一陣緊張與不安。
她隐約感受到空氣中微妙的靜默和視線的交彙,但她選擇不去過多審視。
“謝謝你,沈老師。”蕭墨笑着接過睡衣,“剛才我太急了,一心隻想進來洗澡,結果沒把睡衣帶進來。”
蕭墨肌膚上的水珠在燈光下折射着微光,蕭墨回身,動作輕盈地将門再次合上,繼續在蒸汽彌漫的空間中享受屬于自己的時光。
沈麟獨自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心緒翻湧。
不同于日常的互動,剛才那樣的親密感仿佛将她拉入一個更為朦胧的夢境。
她的手腕還殘留着蕭墨方才傳遞過來的微熱觸感。
她下意識地握了一下手,像是想要把方才的一切揉碎,丢到記憶的深井中,讓它随着時間被徹底掩埋。然而,蕭墨濕發垂在肩頭的畫面卻反複在腦海中浮現。
沈麟一直以來都把蕭墨當成好朋友,遞睡衣這個動作按理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但是沈麟剛才卻感到不好意思。
沈麟驚恐地意識到,她對待蕭墨的感覺,似乎和其他朋友不一樣——
是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某種未曾察覺的情愫。
如果蕭墨是個和她不太熟悉的普通人,沈麟也許會正視這份微妙的感覺。
但是問題就在于,蕭墨是她的朋友,是和她關系不錯的好朋友。
那種因驟然發生的肢體接觸而産生的害羞,那些莫名的緊張和不知所措,全都擊中了她隐隐作痛的神經。
——這根神經一直存在,隻是她不願意,也從未敢再去碰觸。
她靠在皮質沙發上,擡頭看着客廳天花闆,閉上了雙眼。
她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在回避什麼,也很清楚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情感了,很久沒有擁有過失去控制的心跳。
很久以來,不是沒有人對她告白,也不是沒有人喜歡她,但沈麟一直走在一條當初自己設定的“封心鎖愛、斷情絕愛”的直線上,沒有人能輕易将她從中拉出來。
可蕭墨不同。
蕭墨的存在從一開始就帶着某種特别的氣息,特别到她自己無法忽視。
那些無意間的貼近,每一個微笑與玩笑話,那些以“好朋友”為名目的互動,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悄悄觸動了她心底某些埋藏已久且被壓抑的渴望。
更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開始有些松動了。不是對蕭墨,而是對她自己最深的禁忌。
沈麟用力搖了搖頭,像是在趕走腦海中那些情緒,但無濟于事。
她不由得回憶起幾年之前那段被她隐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那是沈麟的大學時期,也是她對人生中的第一段“非普通友誼”感到怦然心動的時期。
那個時候,她有個關系很好的女性朋友,幾乎是無話不談的存在。她們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一起吐槽、一起探讨生活的一切。沈麟的情感不知何時悄然變質,漸漸超越了友情的邊界。
沈麟小心翼翼,将自己與對方的親近藏在輕描淡寫的話語間、藏在友好的肢體互動裡,甚至藏在夜晚給對方發消息時的編輯和删除動作裡。
她也能感受到那個女生對她也有超出友誼的好感,甚至周圍有些熟悉的同學都默認她們在一起了,然而那個女生沒有任何行動或者表示。
沈麟終究沒能控制住自己的真實情感,鼓起勇氣向心選姐表白了。
她以為兩人的默契與親近可以成為突破邊界的動力,卻萬萬沒想到,心選姐卻對她的告白表現出毫不掩飾的驚訝與冷淡。
“沈麟,你竟然有這種想法。我不可能和你談戀愛,這是不行的。”那人搖了搖頭。
可是你明明沒喜歡過男的,你明明在高中時喜歡過同班女生,為什麼會這樣……沈麟想說千言萬語,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化作自己心髒破碎的聲音。
她一直以來的偏愛,一直以來的信任,一直以來的陪伴,都算作什麼?
如果她和那位“心選姐”就此疏遠、徹底降溫、一别兩寬,倒也不會有事了。
但是第二天,沈麟本想就此保持距離,那個女生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甚至更加親昵和熱情,沈麟也打起精神裝作無事發生,繼續這段說不清道不明的“友情”。
直到某一天,她真的感覺累了。
她疲憊于無止境的我進你退,疲憊于濃烈愛意的毫無回應,疲憊于永遠不明确的答案,疲憊于周而複始的希望又失望。
沈麟的心在那個人一次又一次的捧起又摔下、舉起又落下的過程中,早已碎成八瓣。
那份美好而純粹的愛,也随之漸漸流失。
沈麟實在不理解自己的狀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下定決心抽身離場,不再與心選姐聯系。
心碎的疼痛深刻地改變了她。
沈麟從那以後便立下心規,屏蔽掉所有可能讓她再次心動與受傷的情感念頭。決定再也不要愛上某個人了,決定将自己的情感徹底封閉起來,不再允許任何人踏入一步。
隻有這樣,她才不會再次經曆曾經的心痛與狼狽不堪。
這段并不愉快的往事,沈麟對三次元認識的任何人都沒有說過,隻和素未謀面的網友們說過,追劇群裡的二十多個網友都知道她這段情感史,當時大家安慰了好久。
然而今天,方才的那一瞬間,蕭墨卻讓她的心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她甚至不敢正視那縫隙,她害怕裡面會流淌出她一直壓抑的某種情感。她害怕一旦自己稍微跨過友情邊界,就會像從前一樣悲劇重演,重蹈覆轍。
“我絕對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在我身上。”
沈麟喃喃自語,仿佛這樣便能讓剛才心跳的記憶消散,“我和蕭墨是朋友,關系很好,但僅僅是朋友而已。”
她毫無睡意,覺得自己該走了。像這樣繼續與蕭墨單獨相處的每一刻,都會讓她心亂如麻。
但就在沈麟正打算開口找個理由離開的時候,浴室門突然被推開,隻見蕭墨穿着剛換好的睡衣站在那裡,未幹的頭發垂在肩膀上,帶着一種仍未完全褪去的慵懶。
她看着沈麟,語氣帶着一絲狡黠,“沈老師,你在發什麼呆呢。”
是時候離開了,冷卻心底的火花。沈麟淡淡地說,“墨墨,我……”
“沈老師,幫我吹頭發好不好。”
沈麟看見眼前蕭墨清澈明媚的笑臉,将未說出口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她覺得,每次在她想逃的時候,蕭墨都會及時把她拉回來。
沈麟垂下眼簾,隐藏起複雜的心緒,輕輕點了點頭,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