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郗從未像現在這般委屈,從京市到覃梧的生活,簡直像是從雲端跌落下來,陌生的環境,坑坑窪窪的水泥路,破舊的公交,還有見色起意的混球。
後怕感依然萦繞在心頭,委屈憤怒壓滿胸腔,卻無人承托,眼淚像掉線的珍珠,明郗垂喪着頭,坐在沙發上無聲地哭泣。
陳渡剛從外頭進來,推開包廂門,就見到這麼一副模樣,少女一手撐在沙發邊沿,一手搭在左膝上,掌心向上,露出被擦傷的皮膚,腦袋低斂着,削瘦的雙肩一抽一抽在顫抖,倔強又清冷。
暮色更深,但明郗身上的傷得先處理,陳渡将人帶進KTV,鄒倩找了個小包廂,讓明郗在裡面待着。
覃梧地小,藥店不會24小時開着,他跑了一圈,都沒能找到還在營業的藥店,萬幸有一家卷簾門上還貼着電話,陳渡拿出手機撥過去,對方聽後便讓他在外面等着,陳渡等了10分鐘,來人才出現。
陳渡提着手裡的東西,邁着步子朝明郗走過去,包廂氣氛微妙,兩人都沒說話。
陳渡從袋子拿出剛買的棉簽和消毒水,緩緩蹲在她跟前,視線落在她的膝蓋上,校服褲已經破了,針線都暴露出來。
他伸手,捏着她的褲腳一點點卷起來,入目便是白皙修長的小腿,再往上,盈白的肌膚便出現斑駁的紅痕,陳渡手下一頓,咬着後槽牙,傷口還沒完全袒露出來,陳渡動作愈加輕柔,一點點将褲腿堆起,直到膝蓋裸露在空氣中。
明郗皮膚白,傷口便格外顯眼。
知道她受傷是一回事,但親眼看見傷口的猙獰又是另一回事。
陳渡眸色幽深,凝滞幾秒,明郗也垂眸去看,隻見膝蓋下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滲出的血珠将這片皮膚都染紅,像是完美無缺的藝術品突然被潑上了番茄汁,看起來觸目驚心。
陳渡臉色很黑,他不知道她在被方祁帶過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但從眼下看,應當是發生過強烈的争執,明郗看起來瘦弱,但性情倔強,不會放由他們就這麼把她帶過來,中途或許還掙紮過,但無果。
陳渡拿過桌上的棉簽和消毒水,将包裝撕開,棉簽沾過消毒水,準備給她清理傷口,棉簽快貼上去那一刻,倏地擡眼。
傷口還疼,但明郗不想在陳渡面前哭,始終隐忍着,長睫被淚花濡濕,淺色瞳仁像是盛在一汪秋水裡,泛着水光。
陳渡提前給她做好心理準備,“會有點疼,忍着點。”
說罷,小心翼翼地給她擦拭着受傷的地方,但傷口破了皮,怎麼注意,也免不了消毒水與皮膚接觸時那瞬間的刺痛。
“嘶——”棉簽貼上來的那一刻,明郗沒忍住抖了一下,眉心蓦地皺起。
陳渡知道這滋味不好受,他已經盡力輕柔了,這輩子就沒這麼耐心地處理過一件事。
他擰着眉,換過幹淨的棉簽,又接着剛才的動作。
皮膚像是被炙烤,有小刀在上面劃過,火辣辣地疼,一陣又一陣,明郗就是再堅強,也忍受不來這樣的刺激,她緊緊咬着唇,眼淚忽然止不住,淚珠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恰好滾落在陳渡的手心的虎口處,燙地他想罵人。
這一瞬間,陳渡感覺心髒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緊,他莫名煩躁,停下手裡的動作,卻依舊耐着性子去安慰她。
“别哭了,明郗。”
啜泣聲沒有停止。
陳渡無奈,長呼一口氣,“你這樣我沒法繼續。”
聞言,明郗擡起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胡亂抹了把淚,随後捂着眼睛。
不去看,盡量避免視覺上的觸擊,隻剩下身體在忍耐。
短短幾分鐘卻像一小時般漫長。
傷口消過毒,陳渡又拿過紗布,輕輕地覆在消毒後的地方,用醫用膠帶固定住,接着又給她處理掌心的擦拭,手上傷痕沒那麼嚴重,有了方才的經驗,陳渡得心應手操作着。
掌心纏過幾圈紗布,陳渡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一股腦塞進袋子裡。
初秋的夜,已然沒了酷暑的熱氣,可做完這些,陳渡碎發下的額頭都滲出了一圈細密汗珠,他起身,瞳仁落在她發頂,嗓音低冽,“回家了。”
從學校出來到現在,數小時過去了,街道上一片靜谧,包廂内隐約能聽見隔壁傳來的淡淡的歌聲。
明郗撐着身子慢吞吞站起來,她提過一旁放置的書包,情緒低落的跟在陳渡身後走。
包廂光線昏暗,不及大堂明朗,兩人出去時,鄒倩正和一姑娘說話,瞅見兩人,不可避免地移過視線,高跟鞋踩過大理石地闆,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上前道:“回去?”
“嗯。”陳渡和鄒倩交流不多,但今天的事情還是要一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