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來得偏晚,元旦一過,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到期末,而按照一中的慣例,期考過後高三仍需在學校上課,統一進行補習,一直到小年夜過後。
放學後,陳渡接到賀子昂的電話,說是南哥今天過生日,晚上大家夥在ktv 喝喝酒,問他來不來。
平心而論,這些年,南哥幫了自己許多,要不是他,自己不可能那麼快還完陳國華欠下的債,他手下産業多,陳渡跟在他身邊,早年在車行做過改裝,也做二手交易,李青的台球廳他也去做過陪練,總之,什麼來錢他去做什麼。
那時候年輕氣盛,做事全憑一股韌勁,隻想着盡快将債還完。
陳渡到ktv時,大家正玩得火熱,南哥坐在正中央,他一手攬着陳倩的腰,兩人打情罵俏的坐着。
周邊圍着一圈小弟,陳倩又叫了些姑娘過來,大冬天的,包廂裡暖氣開得足,一個個穿着抹胸短裙,溝壑外露,室内煙霧缭繞,啤酒瓶七歪八倒,桌上放了些水果瓜子花生,染着黃毛的男人握着麥扯着嗓子在唱死了都要愛,破音了也要繼續唱,好像真受過什麼不得了的情傷。
看見陳渡過來,南哥朝他招招手。陳渡朝他走過去,有眼力見的連忙讓出一個座位。
陳渡坐下去,跟他道了聲場面話,南哥一手銜着煙送進嘴裡,吸一口,吐出一個煙圈,說話時嗓子都啞了:“有些日子沒見了,怎麼我這活不接了,人影都瞧不見了。”
陳渡老神在在的坐着,笑了笑,“這不是快高考了嗎。”
聽到這,陳倩會心一笑:“看不出,你還是個愛學習的。”
這話一出,南哥便欸了一句,拍了拍陳倩的大腿:“學習好啊,你看看咱們這一圈,放眼望去湊不出一張高中畢業證。”
說完,大家都笑了,南哥斂起笑,拍了拍陳渡的肩,“等你考完,大家夥再給你慶祝慶祝。”
......
在裡面坐了一個小時,聞着包廂裡的劣質香水味還有濃厚的尼古丁味,再聽着台上那撕心裂肺的跑調了的音樂,陳渡胸口一陣煩悶,碰巧一姑娘提着啤酒瓶走過來,身上的香水味濃烈刺鼻,她看着陳渡,眼神都在拉絲:“怎麼一個人坐着,喝酒嗎?”
她順勢在陳渡旁邊坐下,裸露的胳膊挨的很近,刻意制造出肢體接觸,陳渡臉色一沉,偏偏她還拿着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酒出來,嗲着聲音将杯子遞過來,“喝點嗎?”
這一套做完,陳渡連個眼神也沒給,直接拒絕:“不用,戒酒了,女朋友管的嚴。”
他漫不經心的說着,重點故意落着女朋友這三個字上,這話一出,女生臉色瞬間變了,浮現出一絲尴尬。
沒心思再待下去,陳渡幹脆起身拿上衣服往外走。
室外冷風寒冽,街上偶爾走過幾個身穿羽絨服的人,遠處幾家夜宵店還孤零零亮着燈。
陳渡從兜裡掏出煙盒,取了根煙,打火機啪嗒響起,指尖燃起猩紅,煙霧袅袅吹起,模糊着五官,凜冽的風從眼前吹過,陳渡眯了眯眼,轉身從ktv 離開。
夜色如墨,四周靜悄悄,口袋裡手裡叮咚響了起來,陳渡掏出手機,點進去一看,是賀子昂給他發來信息,問他哪去了。
指尖敲擊着屏幕,陳渡低頭回了句走了。
回完,陳渡撩起眼皮,院子前卻蓦地出現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他一身黑色衣褲,嘴周冒着胡茬,頭發半黑半白,右手提着一個手提包,瞧見陳渡,他嘴角慢慢上揚咧嘴沖陳渡笑。
陳渡猛地頓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頃刻間,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像凍僵了,他慢慢握緊了拳頭,猛然間像一頭發怒的獅子。
陳渡一把拽住男人衣領把他往上提,咬着牙怒罵:“你怎麼在這!”
男人面露悻悻:“廢話,這是老子的家,我剛從裡面出來,不回來難道露宿街頭嗎。”
“你的家?”陳渡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冷笑道:“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是你的家。”他咬牙看着這個比自己低一個頭的男人,憤恨道:“你最好真的去露宿街頭,凍死也跟我沒關系。”
這話一出,陳國華目光一凜,怒喝道:“陳渡!”
陳渡連看他一眼都覺得嫌棄,他别過頭,寒風呼呼往臉上吹,他閉了閉眼,差點忘了,陳國華的獄期已經到了。
他轉過頭,眼尾都在泛紅,“我不管你去哪,别在我眼前出現,這個家你也沒資格再進。”
陳國華腮幫子鼓動,眼睛一眯:“臭小子,你就這麼狠心把你爸趕走。”
陳渡冷笑一聲,臉色硬冷,指着身後的屋子給陳國華看:“奶奶的遺像還在房間擺着呢,你覺得你好意思進這個家門嗎?”
聞言,陳國華頓時語塞:“我...”
當年他剛進去不久,就在裡面收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那一刻,他才幡然悔過,坐在凳子上掩面哭泣,發誓再也不碰這玩意,他混蛋了半輩子最對不起人就是他媽,此時聽見陳渡這麼說,陳國華焉了神。
他惋歎一聲,“陳渡,我...你讓我進去給奶奶磕個頭。”
黑夜寂寥,月亮藏在雲層後,隔壁的院子早已熄了燈,周遭黑漆漆卻又帶着詭谲的安靜,冷空氣籠罩着整個院子,陳國華弓着背,蹒跚着一步一步走進這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