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稚雅終于回過頭,似乎想通了,她看向無聲陪在身側的搭檔,淺色的眸子眨了眨,不知是不是光線帶來的錯覺,梅鬼華此刻的眼神好像一條蛇,專注、無機質,有種濃烈的非人感。
他唇角的弧度微微擴大,碧色的眸子彎彎眯起,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咬字缥缈,“姐姐,去蘇家嗎?”
青稚雅回了一個字,“走。”
是夜,靈堂守夜的學子隻覺眼皮越來越沉,腦袋點啊點,身子失衡重重一歪,又立馬驚醒。他環顧四周,沒見到什麼異樣,便打開水壺,灌了口濃茶,打起精神繼續熬着。
蠱蟲窸窸窣窣,棺材内的屍身已被悄無聲息調換。
紀鹽、邵糖、尤醬三人貓貓祟祟地跑出狂蠍幫的地盤。
邵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穿越前絕對沒這麼大的運動量,瞬間夢回體育考試八百米了有沒有,不對,現在這距離遠超了。
真不敢相信一天前,他們仨還病歪歪爬個樓都喘半天,現在卻要在無人的曠野狂奔十裡地。
一時間,“垂死病前驚坐起”“紅拂夜奔”等詞彙填充那聰明的小腦瓜。
紀鹽也在喘,待到一片茂密的小樹林前,他壓低了聲音,“紅夫子?紅夫子?”
昨天,喝藥前,隔壁班的那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夫子來到他們病房,笑吟吟問他們是否想修仙。
怎麼會不想呢,凡人做夢都想成仙!
紅夫子給了他們選擇,有得必有失,他們需要替他辦一件事,而他提供他們一份仙緣,若不樂意,他也可抹去他們此段記憶,全當無事發生。
下郡區長大的孩子都不是傻子,紀鹽權衡利弊,點頭應允,尤醬自然也是答應,今日見了邵糖,他忽然明白了幾分。
他們三個都屬于無父無母、無牽無挂的那類人,而紅夫子的話也讓他知曉了接下來的去處。
“加入清平樂,裡面會有人提供你們修行所需,而你們需配合我的指令行事。”不知從哪兒冒出的蠱蟲傳達着梅鬼華的話語,“不要跟往日認識的任何人聯系,包括小白。”
邵糖猶豫了一下,期期艾艾開口,“紅夫子,聽說修行需要天賦,我們真的可以嗎?”
對此,梅鬼華早已考察過,“放心,你們靈根都不錯。”
言下之意就是,隻要清平樂不瞎,絕對會好好培養。
“那我們進去,是做卧底嗎?”尤醬好像領悟了幾分,他不太确定地看向飛在半空的傳聲蠱。
梅鬼華淡淡的聲音傳來,“聽從清平樂安排,若無我命令,不需特意做什麼。”
看來是埋得深的暗樁了,三人心下齊齊松了口氣,一般這種暗樁不會輕易啟動,看來小命暫時無憂。
“那紅夫子,我們如何聯系您呢?”紀鹽立馬角色代入,開始盡職盡責考慮起下一份工作的細節。
“你們身上有我下的蠱蟲,有需要會有人單線聯系你們。”本來梅鬼華不打算暴露什麼的,但回想起今日青稚雅神傷的模樣,還是多嘴了一句,免得回頭小崽子們真的出了意外。
三人心下一緊,特别是紀鹽,心道紅夫子作風當真與白夫子迥然不同,自己日後在他手底下做事,可要慎重些。
另一端,梅鬼華本體與青稚雅壓着十幾個魔道殺手跟當初下毒的廚子,塞得滿滿當當的囚車招搖走過城區間的官道,來到上郡區。
本來這些關卡的士兵還想阻撓一番,但青稚雅放出化神期修士的威壓,指着牆上貼的規章,聲音平靜地問“既然檢查沒有感染疾病,為什麼不能通過?”時,守衛二話不說,立刻乖順地開栅欄放人。
青稚雅冷着臉,“砰”的一聲關上囚車的栅欄門,一塊陣牌扣上,便彎腰鑽進大宛蠱所拉的車廂裡,梅鬼華沖面色煞白的守衛粲然一笑,心情頗好地後一步跳上車。
蘇家主宅一片歌舞升平,家主五百大壽将近,各地子弟紛紛回族祝壽,張州上郡區近日來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府衙一如既往地清冷,秉承着“世家鬧事世家自己就能解決”“平民百姓鬧事随便解決”的一貫方針,知府大人安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直到晚年,他的桌上擺放着燙金請柬,大大的“蘇”字龍飛鳳舞,霸道地占據帖子大半面積。
知府樹皮一般的老手摸着請柬光滑的材質,另一隻手捋着胡須,笑得見牙不見眼,雖然他這身份隻能落個偏僻角落,但能進入這種宴會還要什麼馬車。
知府美美地抿了一口下邊孝敬來的靈茶,書房門便被扣響,他撩開眼皮,隻聽下人禀報:“老爺,府衙來人,有人狀告。”
知府皺皺眉,不耐煩地道:“沒到放告日,叫人回去等着。”
重溟國官府接訴狀有時限,地區不同,有的是逢五逢十,有的則逢三逢八,這些日子衙門放告,允許百姓狀告,而現在屬于農忙時節,為照顧生産,官府是閉門的,除非有什麼重大案件。
張州知府當得比别的地方還輕松些,他算得上蘇家遠房親戚,大事輪不到他操心,小事沒啥好操心,故而有時按國法他該幹活了,但知府大人就是想在家裡數金庫,也沒人敢逼他。
不過作為一個能幹得長久的知府,他照例問了一句,“告狀之人是何來曆,狀訴何人?”
小厮咬字清晰,“狀告者青稚雅,狀告蘇家向下郡區百姓投放斑斓暈。”
知府眉頭狠狠挑起,重重把茶盞往桌上一拍,冷聲道:“何處刁民,敢來張州放肆!傳我令,押送狀告者入獄,相關之人一并抓獲!”
說着他便起身,欲親眼看看這大膽之徒,蘇家可是他堅固的靠山,幫家族解決隐患,義不容辭!
知府滿臉正氣淩然,步伐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