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薛桂冷看到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一頭綠絲随風飄搖的食獸柳的時候,她是拒絕的,這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像蛇樹親戚啊,好危險的感覺!
“薛前輩不用擔心,木将軍已經改過它的食譜了,隻吃魔獸,不食人。”陪同的靈植師慈祥地拍拍樹幹,“綠縧很親人的,它的樂感非常強,如果東城門那兒有音修的話,它可能還能跟着來段‘碧玉、妝成、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垂下綠絲縧’~”
魔性的歌聲分外洗腦,兩個靈植師打着拍子哼唱起來,名為綠縧的食獸柳果然開始甩動枝幹,若不是根系還紮在大号花盆裡,隻怕能來段當街蹦迪。
“好的,我知道了,前線不等人,我們快去東城門吧。”薛桂冷今天已經不知道破防多少次,啊,這就是綠植的力量嗎,無論心情再不好,看看大自然看看綠色植物,悲傷的心情就不複存在了——才怪!
更心塞了。
特别是不想看綠縧時,扭頭就看到儡那雙眼巴巴望向自己的眼睛,明明老娘才是受害者,為什麼搞得像你被欺負了一樣!
薛桂冷氣不打一處來,于是在成功護送綠縧到東城門之後,她摩拳擦掌,把戾氣都發洩到來犯的魔獸身上。
然而沒打多久,身邊士卒發生騷動,她聽到了東城門指揮官的吼聲。
“什麼叫撤退?老子的兵在這兒與魔獸厮殺,上頭讓我們撤?”
“杜帥下的令也沒用!顧丘城不能丢!我們還能打!”
“守到什麼時候?自然是守到死為止!東城門下就是傳送陣,我們撤了,百姓怎麼辦?”
“抗令?呵,容大人回禀一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有人不願意撤,自然也有人聽令,聽令的多是歸屬于某些世家的番号,他們一言不發,收拾行裝,自戰友身邊走過。
剩下的人冷冷望着他們,撤離的人面皮抖了抖,終于雙方人馬在一片死寂中走到了泾渭分明的兩邊。
城樓最高處,将領冰冷的聲音傳來,“愣着做什麼,繼續給老子打!來人,架炮!第一梯隊陣法師準備,第二輪替補。”
繁複的紋路順着炮管亮起,色澤明麗,一如城頭留守士兵黑黢黢臉龐下一雙雙明亮的眼睛。
兩名靈植師緊急移植新運來的食獸柳,柳條細長,覆蓋住整座大陣,若是真的城破,也能抽飛靠近的魔獸,為逃命人群争取最後的時間。
薛桂冷登上城樓,朝下望去,心中頓時一緊,這裡的死傷比北城門要慘烈多了,城頭上走了一半人,顯得空曠凄清。
餘下的兵多有負傷,隻簡單用紗布裹了,醫師提着藥箱來回奔走,人手根本不夠用。
還有個雙腿都斷了的靈铳手,真正诠釋了什麼叫“重傷不下火線”,旁邊幾個擡擔架的醫療兵勸他上單架,那個兵倔強地搖頭,“虎子還沒回來,俺答應為他架铳的,俺要等他回來。”
旁邊的戰友忍淚勸說,靈铳手死倔,“俺不走!俺要看着他帶馭獸師的腦袋凱旋,俺們說好的,如果他回來了,沒有俺在城頭掩護,上不來怎麼辦?”
薛桂冷通過隻言片語明白了他們說的事,襲殺馭獸師确實是個治本之法,當即問道:“他們去了多久?”
“不足一炷香。”
她點點頭,撩開衣擺就準備往城下跳,吓得邊上士卒急忙制止,“等等,等等。”
焦急的士兵叫來了自己的長官,說明情況,軍官看看薛、儡二人明顯南域特征的樣貌,内心感慨了一番南域同胞的熱心,與二人交談一番,最後行禮道:“薛道友,北域軍民會記住你此次的恩情,此事我将上報,今後谒金門想在北域哪座城開店就在哪座城開,想開幾家分店就開幾家。”
薛桂冷擺擺手,“你我雖有地域之别,然對抗魔獸一事上,我等俱是重溟兒女,若裂縫擴散,必将生靈塗炭,國難當頭,商人雖重利,卻也分得清自己根腳在哪兒。”
她拿着士官所給辨識身份的令牌,利落翻下城樓,儡無半分猶豫,緊随而上。
他記憶雖不全,但前有無意識間呢喃出的名字,後有梅鬼華屢次暗示,加上身體的感覺不會騙人,知道面前之人于自己十分重要,在萬千人海中好不容易再次重逢,定不能再次弄丢。
薛桂冷悶頭殺魔獸,不想理會後面跟上來的人,實際上她一直提醒自己要忽視後邊的這條小尾巴,可有句話叫“越刻意便越在意”。
終于,在儡又一次擋下撲向薛桂冷的魔獸時,他二人之間的距離已然拉得極近,場景有點像那個雨夜,長霓河上飄搖的孤舟上,襲殺而來的黑衣人,心思各異的情侶。
“既然不記得了,為什麼還要跟着我?”最後一隻魔獸被解決,周圍出現短暫的安靜,薛桂冷喘着氣,望向衣服破爛,被撕咬出好幾處傷口的儡,打鬥中他一直刻意保護她,對自身的防禦卻幾乎沒有。
“為什麼,要保護我?”
“為什麼,我打你的時候,你不還手?”
“紙鸢,你真的失憶了嗎?”
儡垂下眼,開口便是重複最多的——“對不起,我······”
“我要的不是一句對不起!”薛桂冷怒吼,“什麼都不記得你道什麼歉?紙鸢,我甯可你記得清清楚楚,然後我們一筆賬一筆賬好好算清楚,也好過現在你什麼都不知道,卻一副任人施為的賠禮道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