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芊芊眼眶有些發疼,她十歲那年,姐姐為了救她,在她眼前挨着一道道閃電,她都心疼到想碎成一片片。阿遠七歲那年,看着滿山滿谷的死人,眼睜睜看着父母被人殺死時,他的痛苦她恐怕難以想象到萬一。
“師父跟他說,齊家絕不會參與什麼暗殺,若他是為了天算一事,靈秀谷已經覆滅,問他是不是還要傷害我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我大叫着想要殺了他,卻被師父打暈帶回了昆侖山。這之後我曾經勤勉過很長一段時間,我想自己報仇。”齊微遠說到這裡苦笑了一聲,他的語氣一直很平靜,沒有太多起伏。
他曾經廢寝忘食地念書和練功,恨不能一蹴而就渡劫登仙,殺去魔界,殺死那個讓他一無所有的人。
萬芊芊緩了緩呼吸,平穩聲調道:“可是你學了之後才發現,天修不能夠懷抱太強烈的感情。”
“呵,”齊微遠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怪我小時候不用心,竟然直到那之後,才知道這件事。對天道而言,滄海桑田萬年推演都不過是須臾之間,人類短短二百年壽數,魔族也才區區一千歲光景,這期間的善惡又算什麼,自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根本不需要天修額外做什麼。所謂的順應天道,便要超脫世外。”
“你恨他,無法修道;不恨他,修道無用。”萬芊芊簡短總結的同時,清晰感受到他當時的矛盾和無助。
齊微遠點點頭:“我考慮過改修武道。”他後面有一陣很長的沉默,萬芊芊也沒說什麼。
他倆都很明白,他是齊家最後一個人,若他放棄了修天道,意味着齊家傳承徹底終止。但凡他還有弟弟妹妹,他絕不會選現在這條路,但他别無選擇。
“其實獨尊魔君為了救阿星已經沉寂,我覺得敬之說的在理,你和阿星的仇人應該是那些自作主張不停搞暗殺小動作的人。”萬芊芊咬了咬牙,她恨透了以顧業成為首的那批愚蠢的靈修們。
“嗯,顧業成也死了。”齊微遠深呼吸恢複了淺笑。
萬芊芊聽到這話,反而難受起來。當時她大叫着“我去報仇”時,其實他是否也是一樣的心情,卻隻能克制着幫她和阿星拉了拉陣法。他算不出顧業成的死期時,又該有多難受。
他恨這個人,就無法測算準确;他不恨這個人,那又何必在意他的死期?
似乎天道在告訴天修們,這世上的一切都無需測算,反正都與你無關。
“芊芊好像知道很多天修的事,是你師父告訴你的嗎?”齊微遠換了話題,其實在鳳影城時,他有所察覺,似乎有人隐藏在暗中,保護着芊芊。
萬芊芊點點頭,想起了一些更久遠的事。她當初聽說姐姐隕落,傷心難過之時,下定決心要去邊城防備魔界入侵,和師父鬧了個不歡而散。
她去到鳳影不久後,就發現師父還是不放心她,跟了上來,于是偶爾會偷跑去與師父見面。後來阿遠來了,她靈力暴走,第一次和他對掌渡靈過後,就向師父說了這個事。
師父聽過後,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麼,立刻向她說了許多天修的與衆不同之處。萬芊芊當時還勸了師父不用給她潑冷水,她早在前一晚就知道了阿遠有未婚妻的事。
師父卻還是沒放心,之後或許悄悄去看過阿遠,又莫名給她講了許多天修齊家的事。她那時候沒把這兩件事太聯系起來,後來阿遠身份曝光時,她才恍然大悟。
不過與此同時,她知道了自己就是那個他口中的“未婚妻”,情況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轉。
哪怕她在那之後又做了很多心防,可聽到剛才那些事,想到他苦苦掙紮着不敢去恨的痛楚,自然會聯想到,會不會他現在也在努力壓抑自己,不敢去愛?
萬芊芊沒有答應阿遠的求親,便是擔心他分不清喜歡與測算帶來的執念。若是他喜歡她,隻是礙于修行在克制自己,她其實不介意陪着他慢慢看清他的心意。
“師父總是神出鬼沒,他現在還跟着我們嗎?”萬芊芊忽然有些心虛,在男子懷裡擡頭望着他。
“這回沒有。”齊微遠能自動辨魔又會無問探靈,這一路去收複五城,他在幾次危急時都能察覺到那位高人。
其實最初芊芊突破入仙期那次,他就以為能見到她師父,結果跟了芊芊幾天,還問過她也沒什麼進展。但他相信對方會在芊芊有危險時出現,或許對方認為他們經曆的一切都不需要他現身。
這次一路上遊山玩水,他就完全沒察覺到有人跟着他們,芊芊的師父應該是認為前路沒什麼危險。
說完這句,齊微遠低頭看着芊芊,感覺天上的星空都倒映在她的眸中,細碎璀璨的星光裝點了她眼中對他的心疼和關懷,讓夜色下本就美得不太真實的姑娘,更是美得惑人心神。
他一瞬被蠱惑,腦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失了神智,隻是專注看着懷裡的人,不自覺湊近去,下意識想要做些什麼。
萬芊芊睜大了眼,胳膊抓緊了男子身側的衣裳,屏住了呼吸。男子長得好看她一直都知曉,湊得這麼近之後,仍舊連毛孔都看不見一個。她分明隻是靠在他右胸和肩頭,卻聽到了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這次絕對不是渡氣,她很清楚,也沒有抗拒的意思,更沒有絲毫推拒的舉動。
在他們樓下的房中,除了阿寶,其他幾人早已察覺他倆去了屋頂很久,一直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