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太過複雜沉重,她不想再聊下去,“所以呢,你家中長輩平日裡都如何叫你?”
“我?”
“我都告訴你我的小名了,你用你的和我交換,這不過分吧?”
“是嗎?”關隅放開手中的玉佩,任由它連着腰間的黑色挂繩一直垂蕩在半空中來回晃悠,也不去制止。
他身子向前探,好縮短二人之間的距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像是想從裡面看出些什麼,“你可是連你的大名都不曾說與我聽,談什麼公平交易?”
罷了,這人果然是不好糊弄,想從他嘴裡套出點什麼話來簡直是比登天都難,“不說便不說,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小九,家中長輩都喚我小九。”
“小……酒?”
她癟了癟嘴,滿腦子浮現的都是他坐在酒缸裡喝得爛醉的樣子,他便知曉她定是想到别處去了,恨不得彈開她的腦門,探一探裡頭裝的究竟是什麼,“我這一輩中,我排行第九。”
“哦……”
原來是這個小九……沒意思……
“你們家人丁倒是挺興旺。那你後面可還有弟弟妹妹?小十,小十一,小十二什麼的……”
關隅浩瀚如星的眸子眯了眯,一池清水成了無盡深淵,釋放出危險的信号,“你難道不清楚嗎?”
神醫臉色的變化精彩紛呈。先前因為聊到興頭上而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此刻雀躍的心情重新跌入谷底,緊緊皺起的雙眉讓臉上的紅映得更深。
她不該對他的底色有所改觀,他自始至終都未曾相信過她,所有看似真心的對話,不過是哄騙她和盤托出的伎倆。
他堂堂宣政院副使,怎麼會有心呢……
兩人的對話最終還是以不歡而散為下場。
神醫下馬車時,連凳子都沒踩就直接跳了下去,叫何百憂舉在空中想攙扶的手無處安放。
他看向姗姗來遲的關隅,“大人,你們這是又……”
關隅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嘴上說的卻是另一回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都準備好了。”
“那就上山吧。”
蘇毗的宮殿建于山岩之上,車馬不便,唯有步行。大部隊留在山下與當地百姓同住,關隅隻帶着何百憂和幾個侍衛便上山了。
一直到上山前,他們都沒再見過神醫的身影。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一路蜿蜒崎岖的階梯叫人暈頭轉向。關隅的身子本就不适,未及半山腰已是氣喘籲籲。
何百憂生怕他在半路上暈過去,又知勸他休息是屢試屢敗的事,就在他身後默默地托着他的背,好叫他少花些力氣。
關隅難得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數人直到走到宮殿門前,方才被侍衛攔住上前詢問名目,前去通報。
走過吐蕃那麼多領地,竟在最後一處遭受如此禮遇,何百憂氣不打一處來,剛想發作,卻被關隅搖頭制止。他隻好噤了聲,乖乖跟着走進了大殿之中。
蘇毗的宮殿依山而建,高聳入雲,居高臨下,俯瞰衆生。宮殿外牆色彩斑斓,殿内金碧輝煌,頗有遺世獨立之感。
偌大的宮殿,便是要走進去也不是一轉眼的事。關隅放輕腳步,不緊不慢,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而卡班明知宣政院一行人的到來,卻無動于衷地坐在王座上假意有事在忙,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
待人走到面前,卡班這才不經意般慢慢悠悠起身走下台階相迎,“關副使,恕我政務繁雜,未能遠迎,還望大人見諒。”
“贊普不必拘禮。你心系百姓,日夜為公,是蘇毗的福氣,更是大元的福氣,自然是無可指摘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過是盡我分内之責罷了。”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在這兒先替陛下謝過贊普了。沒想到現如今贊普也學會了讀中原詩句?”
卡班的臉色分外精彩,卻還是隻能好聲好氣,“學藝不精,叫關副使見笑了。快請入座。”
“且慢。”殿外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叫二人同時駐足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