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喚像是催命的符咒,妖霧散去,隻剩迷障之中無邊無際的黑暗,大雨傾盆而下,鞭打着雲初早已冰涼的屍首。
阿鴛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哐當一聲滾下來,花見月忽然心頭一緊,她慌忙沖到白虎旁邊,阿鴛如同枯敗的落葉,瞬間倒落下來,花見月一把接住她,才看見她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阿鴛沒料到,他會硬生生接下自己這一刀,他是天師啊,他怎麼能不反抗呢?他不是說要抓妖嗎?他不是說要讓東陵天師府名揚四海嗎?他怎麼能死在這裡呢?
腦中一片混沌都在雲初挨下這一刀後清明起來,她恍惚間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了這裡是人界的懋原,想起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想起她的阿靈,想起了她面前的天師叫做雲初,還想起她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
阿鴛伸出纖細的手掌,輕柔撫上花見月的臉龐,緩緩擦去她臉上的淚痕,“阿靈,我終于等到你了。”
阿鴛慘然一笑,一如雲初臉上最後如釋重負的笑意,花見月心中一慌,覺得一股難以忍受的悲傷湧上心頭,她分明不記得阿鴛這個名字啊,為什麼現在心痛難忍,眼中淚水不斷湧出,她甚至控制不住渾身顫抖,她瘋狂在腦中想要搜索這個名字,卻什麼也找不到。
她隻能手足無措的緊緊抱着阿鴛,任憑臉上淚水毫無知覺的淌下,阿鴛手掌不停的撫摸着她的臉,低聲道:“你這個模樣也很好看。”
白虎偎依在阿鴛身旁,小聲嗚咽,滂沱大雨,分不清淚水雨水,花見月緊緊抱住阿鴛,千言萬語哽咽在喉間,她貼近阿鴛耳邊,輕聲喃喃道:“阿鴛,我來帶你回家。”
阿鴛眼中閃爍出明亮的光,好似終于等到了這個答案,她緩緩扭頭望了一眼雲初,臉上是釋懷後的心滿意足。
“我原諒你了。”
花見月緊緊抱着阿鴛,任憑四周變換不停,直至懷中阿鴛消失不見。
世間有一處蠻荒之地,不分四季,酷熱難當,方圓千裡寸草不生,百裡之内難見活物。偏偏就是這種環境,卻長了一種天下最美的花,靈荑花。
阿鴛也不知道為何這種地方會有靈氣彙聚,誕生出她這樣一個小妖。她雖常歎命運不濟,卻還是努力修煉,想着有一日或許能得一副身軀,走出這蠻荒之地,不像現在隻有一團妖氣,不出百裡便會力竭,荒漠之上雖然難有活物,但偶爾夜間還是能抓到一些昆蟲小獸,聊以裹腹。
荒原上隻有她一個小妖,或許也有别的小妖,可她從未見過,或是她膽小,晝伏夜出也未能見到,但哪怕隻有她一個小妖,她也能自得其樂。日子晃晃悠悠慢慢走,荒原有它的孤寂也有它的遼闊,阿鴛已經習慣獨自看荒原上的日出日落,看夜間的鬥轉星移,自顧自的和自己說話,漂浮到靈荑花的樹梢之上睡覺。
直到有一天,荒原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日她正飄在靈荑樹上睡覺,夢中抓到一隻六角蜥蜴,正要塞進嘴裡的時候,忽然感覺臉上一陣瘙癢,等她睜眼就看到個明眸皓齒的紅衣少女坐在樹梢之上,懷中還抱着一頭黑色小獸,她正拿着小獸尾巴上的毛往她身上掃,見她醒來,少女懷裡的小獸目光炯炯緊緊盯着她,嘴裡發出嘶吼叫聲,阿鴛吓得趕緊縮成一團,一動不敢動,少女笑吟吟摸了一下小獸的頭,“小黑,你吓到她了。”
阿鴛還是不敢動,隻是安靜的縮在樹枝上,少女抱着小獸疑惑看向她,“荒原綿亘數萬裡,寸草不生,我以為除了靈荑花便沒有活物了呢?沒想到竟然還有隻小妖。”少女說完伸手過來,阿鴛不敢躲,她隻聽見少女說荒原有數萬裡,她修煉至今還未得人形,隻靠這團妖氣隻能跑出幾百裡的地方,而這個少女已經能跨域萬裡來到這裡了,她是第一個闖進荒原的妖,如此厲害,輕輕一揮手便能了她的命,阿鴛既害怕又羨慕。
少女溫熱的手掌貼近妖氣中來,阿鴛瑟瑟發抖,少女呵呵笑道:“你這麼膽小,偏偏又生在這個荒漠,真是奇怪。”
少女随即打量着光秃秃的樹梢,抱怨道:“我千裡迢迢趕過來,就看到個枯樹,哪有什麼靈荑花,看來傳言不可信啊!”話剛說完,她又覺得不對,沖着阿鴛笑道:“不對,還有一個小妖,行了,也不算白跑一趟。”她懷中小獸跟着她歎口氣,少女笑罵道:“得了,得了,這就帶你回去。”
阿鴛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想要留住她,她突然開口道:“靈荑花開過了,你,你,錯過了。”